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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
列车一直行驶着,从白天到黑夜,发出哐铛哐铛哐铛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几点,我在半梦半醒间觉得眼前忽然一阵亮,然后听见列车员在车厢里叫着,准备换票,要到站了,手伸出被子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再在枕头下摸到手表,六点多,车是要到了,终于,就要到家了,这天已经是年三十了。
刚下车,不远处就看到了妈妈、小姨还有表弟,我马上向他们挥手,同行的朋友还有他的老婆也站在我旁边,朋友说我家真隆重,这么多人来接我,他家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开心的笑了。我对妈妈和姨说,这是小何还有他老婆,妈妈说这么多年没见小何都结婚了,真快。我说还多亏他们买到了车票还是卧铺,要不今年过年都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妈妈不停的说着谢谢他们以及感谢他们在南京对我的关照,我和小何从开始的普通话换成了乡音。
出站口,分手,说着新年好,来年见。
小姨还要上班,先离开,我拉着表弟就说陪哥一起吃早餐去,吃什么,当然吃米粉,于是和表弟还有妈妈找了个米粉店,妈妈去买粉,我和表弟先坐着。
我问表弟:“大几了?”
表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呀,大二呀!”然后他问我:“北京好还是南京好呀!”
我愣了下:“都好吧!想哥再回北京陪你不,反正你还有两年毕业”
“好呀!那当然高兴!”
“呵呵,谁知道呢!”我笑了笑,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回到北京。
我和妈妈和表弟三个人吃着米粉,我不停的说着,还是湖南的米粉最最好吃,在哪都想着吃一口湖南的米粉,可是哪都没有,只能每年回来吃了。
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外婆把我从小带到大,我和外婆非常亲,叫外婆都从来叫奶奶的,所以按照惯例,每年的三十晚上我们全家人都会在外婆家过。大舅、二舅、小舅、大姨、二姨、小姨,还加我们家,就好象葛优演的那个叫《过年》的电影里的东北一家人一样的庞大,一屋子好不热闹,吃饭喝酒扯东扯西,长辈们看央视的春节晚会,撮麻将打字牌,小辈们放着鞭炮拿着红包然后又串到街上去遛上一圈再回家说说笑笑玩一整夜,好不开心。
吃过米粉我还叮嘱对表弟说下午早点去外婆家,我先回去洗个澡。
到家,见到爸爸,很长时间不见我觉得爸爸更苍老了,我说别在外面干了,回家吧!休息吧!
爸爸却说,身体还行,还能再干几年。
洗过澡,我老在问着妈妈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因为很长时间没见外婆了,我真的很想外婆,妈妈让我休息下,我打开电视,发现所有的电视频道都是混乱的,妈妈说她有天不小心在遥控上按了个什么键于是原本按次序排列好的台就都全乱了,我不在家爸爸也在外地工作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调,遥控器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
我坐在妈妈的身边,拿着遥控器一个键一个键的给妈妈讲解着功能与操作方法,中央一台、中央二台……湖南卫视、湖南经视……一个个台又按着我们的习惯重新排列好,妈妈很快就学会了自己操作着,我脑子里闪现出《八月照相馆》中那个患了绝症的男人教自己父亲使用遥控的情景,心,忽然一阵疼。
妈妈用遥控调着电视台,我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只是那么一下下就又被妈妈叫醒,妈妈说这样很容易感冒,还是睡到床上去吧!
揉揉眼,也没说什么就脱下外衣裤钻进了妈妈早已经提前为我准备好的被窝,躺下,真的很舒服很舒服,贪婪的抓着被角深呼吸了一口,恩,是家的味道,脑子里一下思绪万千,可是还没来的及多想又跌入了无意识的睡眠状态。
睡,却不深睡;梦,全是浅梦,奇怪的感觉,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也能依稀看见家中的一切,不知道是走着还是飘着从客厅到卧室再阳台,半开的窗户,鞭炮声不短,远的近的传来,一阵阵,只是偶尔停歇片刻。
我很想关上那扇窗,却又使不上劲,我知道此刻自己正瘫在床被,被温暖的厚大的纯棉花的被子包裹着,可是为什么还能看见那扇没关上的窗呢?
不知道状态维持了多久。终于,我挣扎着挥动着臂膀,瞬间从一个世界来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掀开被子坐起来,内衣裤全部被汗湿,那些鞭炮声还在继续着。
我看看放在床头的手表,其实也就只睡了个把小时,虽然睡眠的质量极其低下但终究恢复了一些精力,于是大叫了几声妈妈,妈妈不知道在哪间房里,又或者是我的声音和那些鞭炮的声音搀杂在一起,妈妈没能听到所以也没有回答,我继续叫着,妈妈一边应着我一边从厨房中走出。虽然妈妈已经回应了我,但我却还在叫着,有多长时间没有在母亲的面前这样像个孩子的呼唤她了,我真的忘记了,我想多叫叫,妈妈,妈妈,这孩子最初学会的声音。
洗澡,脱下那些汗湿的衣服,然后再换上妈妈为我准备的干净的衣服,超级的舒服。
走吧,走吧,让我们快点去外婆家,我真的很想见到外婆,见到那些很久没见到的家中的长辈和小辈们。
爸爸先行出门,他说去做菜了,是啊,每年都是爸爸,外婆,还有小姨以及小姨夫他们一起下厨做的年夜饭。
我和妈妈马上出门,坐公车,走在去往车站的那条小路上,看着树,看着人,看着房,我无比的开心轻快,走了多少年的路看了多少年的景,多么熟悉的感觉,一转脸却看到却表情开始凝固的母亲的脸。
“怎么啦!”
“我们过江,去小舅舅家!”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不去奶奶家!”
“奶奶病了,现在在医院住院,小舅舅家近,这几天大家都在那照顾奶奶,晚上都睡在舅舅家,今天晚上我们也在舅舅家吃饭。”
心底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升起。
“奶奶到底怎么啦!”
“人老了,总是问题多了,脑血栓,中风了,半边身子都瘫了!……大家都不敢告诉你,怕你在外面担心不安心工作……”
“可我总是要知道的!那现在呢,有好些吗……”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这几天情况很反复,人老了……”
一路的沉默,一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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