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巷

 

阳光照在这条油亮的青石铺成的老街上。

我们几个人离开学校，蹬着自行车，穿过繁华的中央大街，沿着柳岸江堤一路西行。

此时的北国，已是暮春时节，满城飘散着紫丁香花的味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桃花巷。

 

如果说此刻是这座城市最平和的年代，“桃花巷”无疑就是其中最安逸的一个角落。

 

桃花巷里并没有桃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叫“桃花”的女人。

 

听老人说，在民国年间，这里曾是达官显贵和浮华浪子们经常出没的所在。舞榭歌台，红尘十丈，那些困顿江湖的风尘艺人，那些强颜欢笑的烟花女子，桃花巷陌纸醉金迷的光阴早已远去，如梦似幻。

 

不同于秦淮河畔飞峨斗拱，也不像上海滩的幽深里弄，桃花巷自有一番独特的风景。

 

这里大多是些二层楼的欧式房屋，在悠悠百年的风雨浸润里，呈现出一片青灰色的陈旧色泽。房子大多很破烂了，墙壁也薰得微黑，有些地方满是潮湿的青苔，但依然隐隐看得见那些窗棂与门廊的格调，以及楼顶处雕砌的扶手栏杆的精细。

 

街巷并不宽阔，并行两、三辆汽车就已经是个问题。好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汽车经过，甚至连自行车也不多见，生怕打扰了这老街的宁静。两旁大多是些卖杂货的小店铺，隔不多远就会有位店主，在门口支把躺椅，下午温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怡然自得地闭目养神。

 

 

 

 

“就是这儿了！”

 

于头指着其中一间低矮的门市房对我们说。

 

我们“哦哦”地应了一下，把车子堆在一处，靠在了那房屋朝街一面的大窗户下面，大白菜用一个大号的钢筋圈锁把车子的大梁都锁在了一起。

 

那房子并不算大，满是雨水污渍的玻璃窗上用红胶条贴出了两个大大的字——“星牌”。下午的阳光晃在玻璃上，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于头当先拉门走了进去，我们也都习惯性地晃悠着膀子，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跟了进去。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那好事任性的小牡丹，一听说要见篮球高手，她也吵闹着要跟我们来。此刻她也两手插在裤兜里，一顶粉色的条绒前进帽压得很低，直直的刘海挡住半边眼睛，“嘘嘘嘘”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这是一件不太大的屋子，正当中也只摆放着两张台球桌，台呢很陈旧，桌上的球也满是磕碰出的一道道印痕。一张案子空着，而另一张案子边上围着两、三个人，另一侧像是款台样子的桌子后面，斜靠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我们坐着，两手抱在脑后，也许是刚打过台球的原因，他的右手上还带着一只黑色手套，另一只手的中指上戴着一个黄澄澄的菱形金戒指。

此刻，他正对着墙角挂着的一台电视机看得入神。

我一抬眼就知道，此刻电视里正放的是一场NBA比赛录像，而这场比赛是前几天中央二台现场直播过的，解说的正是当时还一本正经的韩老师。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各位观众朋友，如果您是刚刚打开电视机，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们为您转播的美国职业男子篮球赛，身穿明黄色主场队服的就是印第安纳遛马队，身穿蓝色队服的是纽约尼克斯队，这支球队有著名的‘大猩猩’男子篮球运动员——帕特里克——尤因……”

 

我们这三、四个大个子再加上一个完全像是要挑事打架的小牡丹往里面一挤，本来不算太大的房间一下就变得很狭小，但那老板模样的人并没有回过头来招呼我们，却是那围在另一张案子打球的先发了话。

 

“哥们，打球吗？”

 

中间一个胖子抬起头来，我们一看都吃了一惊，原来那人竟然是曾经冲进我们班教室砍人的高三老生——高强！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们，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把手里的球杆随手靠在了球台帮上，慢慢站起身来。

 

于头忙迎了上去，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磕出一只递了过去。

 

“大强，今天咋……没啥事儿啊……”

 

“你啊，咋地？大老远儿的，跑‘桃花巷’这片儿折腾啥啊？”

 

看见于头，似乎高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是显然还是心存戒备，眼睛不住瞟着墙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立着个奶白色三角柜，柜子上方的墙上钉着一幅长方形的海报，正是周润发身披风衣，嘴叼牙签的小马哥造型。

 

“噢，我跟球队的几个哥们过来看看，主要是来找颜开的，不成想你也在这呐！”

 

于头朝那小老板瞥了一眼，那人却纹丝不动，依然看着电视屏幕。

 

“啊。你带来这几个都是校队的？还带个小妞？你对象啊？”

 

于头脸上一红，小牡丹大大方方地一挺胸脯，不屑地横了一眼高强，从鼻子里哼出一串不着四六的话：“没整明白别瞎说！就他那德行，我对象？靠，我是他姐！”

 

高强乐了，“有点意思！你是他姐？他那有你这长相啊？”

 

小牡丹依然是信口开河：“他是捡来的！”

 

于头一脸尴尬，干咳了两声，忙过来搭茬：“别说那没用的了，给你引见引见，这几个……”

 

 “见过倒是，那个朋友，嘿，我认识，不赖！听说一把铁锹把你们七星刀队打平了？”

 

高强冲着王大明点了一下头，王大明也笑了一下，应道：“你也不赖啊，那一刀让我得有一个月没敢洗澡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似乎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于头就势攀问道：“哈，不打不相识嘛！你们咋样？我看还挺自在呢啊？”

 

“咳，这不也没啥事儿了吗，就等着下个月拿毕业证了。”

 

“你会考都考过了？行啊，好学生啊！”

 

“别JB扯犊子了！咋地，来两杆？让你‘后俩’的！”

 

“操，我让你还差不多……”

 

说话间，高强已经把袋里的球掏了出来，赶到球台一侧，砰砰砰地随意调换了几个，两臂伸开一拢一推，那些台球就被紧紧码成了一个标准的三角形。

 

“你开吧！”

 

“你开你开！”

 

“你刚上来嘛，我得让你！”

 

“拉JB倒吧，球摆得那么低，你让谁开啊……”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推让间，却听“哐”的一声响，台球厅的大门被一下子撞开了，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把那个球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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