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无意地，见电影里头有被伤了的女子，便会想起白先勇先生的《孤恋花》，于是那个穿着黑缎旗袍的纤细女子又浮现眼前，肩膀窄得楚楚可怜，眼皮浮肿面色泛黄，两条腿瘦得跟竹竿似的，站在那里唱《孤恋花》。从清澈美丽到风尘妖艳，均是岁月与经历变的魔术，孤独但不寒冷，悲情但不绝望，偶尔地，还会带些被欺压后残留下的铿锵。

     一、黑色大丽花
终于看过了《黑色大丽花》，因为早已晓得那是个永无谜底的悬案，因此我迷恋它的神秘,血腥中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凄婉动人。这部片子里出现了两个标准的四十年代美国女郎，金发碧眼的斯嘉丽·约翰逊丰艳性感，仿佛天生就是黑白片时代的香艳女郎，希拉里·斯万克也难得的抹去了以往诠释角色的钢硬中性，变得风情万种，斯嘉丽的甜美与希拉里的妖娆相得益彰，令电影的神秘感与怀旧气息愈加浓烈。然而即便是那样两位沉鱼落雁的妙佳人，也依旧抵不过伊丽莎白的悲韵。
       除去凶案现场骇人的尸块之外，伊丽莎白出镜的机会几乎全凭她生前拍摄的几个电影片段来展示。开头的时候布莱克警官放映了她在电影公司面试的胶片，我看到一个眼神兴奋又有点儿羞涩的黑发姑娘在镜头前谈理想，她用矫情又热情的腔调念《乱世佳人》中费雯丽的台词。后边的胶片里，她的妆越来越浓艳，神色却愈显忧伤，蜷缩的膝盖上黑色丝袜裂开了两道囗子，恰似一张破碎的脸，她偶尔向摄像师谈论自己的恋爱，随后迅速地擦去眼角的泪痕，给你一个心酸的笑容。最后她连裹身的黑裙也不要了，只戴着黑蕾丝花边的胸围拍些淫秽的场面，她那时的面容凄楚地像一枝早凋的杜娟。
       我明白“黑色大丽花”一案属于强者对弱者的一场变态的制栽，就像英国伦敦那几百年来阴魂不散的“开膛手杰克”。凶手杀害的生命，均是卑微的，没人会为她们的死亡掉一滴眼泪，所以布莱克举起枪不断质问：“谁可以为她的死亡负责？！”六十年来，这个问题依旧得不到正解。

    二、一个人的嘉宝
我迷恋嘉宝已经到了某种程度了，所以单单像《神秘女人》那样的默片也会看上十来遍。随后发现，原来真正美丽的女人，哪怕眼角透露一点点寒意，也能教你颤抖不止。在那样灰尘满布的胶片上，你依旧可以享用嘉宝的绝世之美，她出场时穿着雪纺的单肩吊带晚礼服，一个人趴在戏院包厢的围栏上看歌剧，纤长的手臂拉成一种沉沦的姿态，金色卷发盖在香肩，眼神似兜了满满一水晶瓶的艳光，鼻尖细巧，眉毛高挑。
       这样的女人原本应该财富与爱情均唾手可得，然而嘉宝诠释的却是个站在危险浪端的俄国女间谍，因此心仪的男子送她回家后刚刚告别，她便关上了玄关的灯，光线暗淡的一刹那，我们可以洞悉坦妮娅深刻的忧郁弧度。于是随后她与年青军官卡尔之间跌荡波折的爱情已显得不重要了，电影突显的是嘉宝绝望时仍倔强凛然的神色，痴情中依旧固定不变的孤艳。无论前程多迷茫困苦，有嘉宝出现的镜头却是永久的高雅倾城，时而是纯黑裘皮大衣勾勒出她妙曼的腰肢，时而是深色束身宽袖的天鹅绒长裙，仰或薄纱层叠式的衬衫，嘉宝将关乎品味的经典之处均演绎尽了。
       但是，我们也终于知道缘何在女伶盛行的电影时代，葛丽苔·嘉宝成了永恒中的永恒，她孤绝美丽的神韵不止是“冰山”就能形容，她更似清莲出水，受得荣耀也甘得寂寞。请记住那部风流激荡的爱情默片中，为嘉宝配上的台词“亲爱的，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三、欲望号街车
在酒店里无聊到要靠玩弄遥控器打发时间，却翻到了《欲望号街车》的频道，没错，谁都受不了布兰奇的眼神，一双明明被现实压迫地喘不过气来，却还要勉强自己从容风雅的双眸，里边什么也装不下，什么都融化不掉。每天不停地洗澡，晚上六点以后才出来见陌生人，额头深刻的皱纹仿佛一个讥笑停留在脸上。然而她依旧用缀满花边的轻纱裙子妆扮自己，假装自己还身处声色繁华的聚会中，所有人都赞叹自己的年轻美貌。布兰奇若是没有坐上那班车来找斯黛拉，也许就遇不上魔鬼般的斯坦利，命运可能会是另一番景象。然而她终究未能躲过被撕碎的劫难，哪怕用热水长时间的治疗她的神经，香水喷满她苍老的脖颈。
       布兰奇的谎言像蜗牛壳一般包围了她的周身，刚刚才要安定下来便被斯坦利粗暴地一脚踩扁，最后她只得将脆弱的身体抱紧，神色愈加彷徨游移起来。精心制造的谎言被一击即破，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娶她，无奈过往的丑闻随期而至，布兰奇只能逼出仅存的自尊在自己的生日会上与妹妹讲笑话。永远记得原本要向布兰奇求婚的男子在揭开她的伤疤，门外响起了卖花老太的吆喝声，她打开门，老太迎上去问她要不要送给死人的鲜花，她喃喃道：“现在还不需要。”只得这一句，足够教她自己狠狠地掐灭了希望。
       布兰奇灵魂的死亡便是缘于那样一场人性灾难，她如此轻易地被人揉碎了花瓣，像朵被风雨催残得一塌糊涂的金边百合，伤害均来自最熟悉亲近的那群人。精神病院的男子来接她入院的时候，这个完全陷入疯狂的女人说：“我最喜欢陌生人，他们很善意。”然后又坐上那班街车，走向下一个地狱。

       尾声：
      娟娟被鸦片折磨地惨白的身躯骑在嫖客身上，她用熨斗给了他狂暴的重击。疯人院里从此有了一个会唱《孤恋花》的女子，她曾经透明发亮的人生被磨耗了光泽，最后只得自己爱自己，见不着阳光却也懂得顾盼过往精彩。
       月斜西，月斜西，真情思君君不知……

                                          (猫扑电影频道专稿,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