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字句的误用

陈林森

近日我发现了一个不常见的病句。

我嫁给了他，我还比你不了解他吗？（王小鹰《天涯客》，《文汇》月刊1986年第9期）

“我还比你不了解他吗？”读的时候会觉得别扭，因为它违反了汉语中“比”字句的规律。

“比”字句是汉语比较句中的常见句型，可以说从学龄前儿童就开始接触了。我家小孙女两岁多，在孩子妈给她买的绘本读物中就有一本《办法总比困难多》。虽然小孩对“比”字句还不能熟练运用，但对“姐姐比我大”这样的句子还是可以理解的。

比较是人们常用的思维方法。各民族语言中，比较句都是重要句型。如英语中的“比较级＋than……”句型。汉语比较句中最常见的就是“比”字句（此外还有“像”“一样”“不如”“更”“最”等句型）。

汉语比字句多用肯定式（A比BX，其中A是比较主体，B是比较对象，X是比较内容。如：张三比李四高），典型的否定式有“不比”句（A不比BX，如：张三不比李四高）和“没有”句（A没有BX，如：张三没有李四高）。否定式中，否定副词“不”须放在“比”字前面，而不能放在“比”字后面。因此，前面引述的“比”字句应改为：我还不比你了解他吗？在小说中，“你”指“我”的妈妈，“他”指“我”的丈夫。显然，作者要比较的不是谁更“不了解他”，而是谁更“了解他”。

其次，“不比”句是对整个判断的否定，即在逻辑上，“不比”句是“比”字句的负判断，即“A不比BX”相当于“并非A比BX”；而与“A比BX”相对立的情况实际上有两种可能，即：A与B一样X；A没有BX。如：对“张三比李四高”的否定，包含两种情况：张三与李四一样高；张三没有李四高，亦即李四比张三高。这样，“不比”句就有了一定弹性，或者叫模糊性，不是十分明确。在语言实际中，这种模糊表达运用在批评的语境中，有时可以达到委婉的效果。

比字句的否定式（A没有BX）的意义则比较明确，“张三没有李四高”只能理解为“张三比李四矮”。（参看韩菁雯、戴宗杰《“比”字和“有”字比较句及其否定形式的语义不对称现象》，《汉字文化》2020年第17期）小说中的那句话是小叶收到妈妈来信后产生的心理活动，妈妈在信中大谈对爱情的忠贞，大谈小叶的丈夫阿威如何老实、能干，其实是表达对小叶与老航交往的误解；小叶对妈妈的误解很反感，小叶的实际意思只有一个：我比你更了解他（丈夫）。如果使用否定式，那就是：你没有我了解他。在这个基础上再使用反问句，那只能说成：我还没有你了解他吗？

将“我还比你不了解他吗？”改成“我还没有你了解他吗？”，不但更符合语法的要求，而且语意更连贯，语气更强烈，更符合“我”的心态。

（原载《语文月刊》202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