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这’式语法”的两个问题
(2017-09-24 19: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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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咬文嚼字独词句郭沫若高中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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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你这’式语法”的两个问题
陈林森
朱光潜的《咬文嚼字》(高中语文必修5)是一篇好文章,它谈的是学习语文的道理,引用了丰富的例子,分析细致入微,有很强说服力。更重要的是,作者对前人的成见,权威的观点,没有亦步亦趋,墨守定论,而是凭借确凿的例证和具体的分析,提出自己的创见,充满实事求是的精神和学术大师从容、儒雅的文风。
第一个例子,关于“你是什么”“你这什么”两种句式的讨论,分析得很透彻。现代话剧《屈原》中“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句式的修改是文坛的佳话,建议郭沫若把“是”改为“这”的那位演员被郭老誉为“一字之师”。朱光潜肯定了郭老对两种句式的比较,认为这是炼字的好例,并且补充了《水浒》中的两个例子,作出了更为清晰的结论:“你这什么”不仅是坚决的判断,而且是带有极端憎恶的惊叹语,表现着强烈的情感。这个结论在很多情况下无疑是正确的。然而,如果由此进一步推论出“‘你这’式语法大半表示深恶痛绝,在赞美时便不适宜”这样的结论,也许就不完全与事实相符而不免于片面了。
就在郭沫若的剧本《屈原》里,“你这”句式也用来抒发赞美与渴盼的情绪:
啊,电!你这宇宙中最犀利的剑呀!
啊,这宇宙中的伟大的诗!(此句“这”字前面蒙后省略了“你们”,在文中指雷、电)
“最犀利的剑”“伟大的诗”自然是赞美的颂词。可见,同样是“你这”式语法,可以表达极端憎恶的情感,也可表达极度赞美的语气。决定的因素是什么呢?是作者原来的情感,是他原本要传达的情绪。这实际上体现了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在一般情况下,形式不能改变内容,而只能增强或者削弱内容的表达效果。
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必修5)中,祖父为了感谢送翠翠回家的二老家的伙计,当那人走到他面前时,一把抓住他,笑嘻嘻地说:“嗨嗨,你这个喽罗!要你到我家喝一杯也不成,还怕酒里有毒,把你这个真命天子毒死!”
“喽罗”在别的地方也许是表示轻蔑的贬词,但在原文的语境下,爷爷是为了表示感谢而说的(此时“喽罗”只表示职业而不含褒贬)。因此,感情色彩的区分甚至不在于“你这”后面所连接的词语,关键还是说话人所持的思想感情。例如妈妈有时对自己的孩子说:“你这个傻瓜!”就不一定是批评、斥责,反而可能是极度喜爱。
所以,认识“你这”式语法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种句式表现强烈的情感,但未必都是表达“极度憎恶”“深恶痛绝”的情感。
另一个问题是,“你这”句式用的是第二人称,适用的场合是面对面说话,仿佛是指着鼻子说话,无论是憎恶还是赞美,是能够表达最强烈的情感的。但是,这类句式难道只适用于“第二人称”吗?
从语法上说,“你这”式句子,是一种叫做“独词句”的特殊句式。独词句是由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偏正短语、同位短语等)组成的完整的句子,属于非主谓句(有的书,例如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把这种句式称之为“名词性非主谓句”)。这种独词句,不论是否采用第二人称,都能够表示较为强烈的情感。
例如:“春天多美丽!”(主谓句)是表达赞美的。将它改为独词句:“多美丽的春天!”就成为对春天的极度赞美。这显然不是第二人称,不属于“你这”式语法。但在语法上,它和“你这”式句子是同种类型。《装在套子里的人》(必修5)中描写华连卡热爱生命、活力四射的性格,她面对别里科夫说了一句对天气的热烈的赞美:“多可爱的天气!多可爱,可爱得要命!”“多可爱的天气”就是一个独词句,它的意思(内容)与“天气多可爱”相同,但表达的情感更加强烈。
在《最后一课》(七年级下册)中,韩麦尔先生说:“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法语课”,用的是主谓句,而弗郎士听了以后,心里万分难过,课文中接着使用的是独词句:“我的最后一堂法语课!”标点用的是感叹号。老师在学生面前的公开表述,是一种“叙述语”,不会一下子就跳到极强烈的情感,而学生弗郎士内心则因之掀起了万丈波澜,在他的心理活动中就改换成了独词句:“我的最后一堂法语课!”这也不是面对面的说话,不是“你这”式语法(不是第二人称),表达的是难过、遗憾、懊悔等复杂的情绪(不是简单的憎恶)。
在《包身工》(必修1)一课的结尾有这样的句子: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的黑夜!这也是独词句(也不是第二人称),其思想感情比相应的主谓句(“黑夜静寂得像死一般”)要更加强烈。
要之,《咬文嚼字》所讨论的“你这”式语法,本质上属于独词句(名词性非主谓句),“你这”式句子是独词句中的一种类型,适用于面对面的第二人称,独词句包括但不限于“你这”式语法。这类句式普遍能表达比相应的主谓句(判断句、感叹句等)更加强烈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是赞叹,也可以是憎恶,并不都表示“极端憎恶”“深恶痛绝”的情感。让学生掌握有关“独词句”的知识,联系学过的课文,就能丰富学生有关句式的知识,运用到阅读与写作的实践中去,就能进一步提高自己的阅读和表达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