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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去也

(2024-01-07 19:5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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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英秋十月二十九号的凌晨四点四十分走了。

最后这次出院回来后就不太好,基本不进食,人一直在半昏迷状态。孩子着急,怕在家护理不好陆续联系好几个有临终关怀服务项目的机构,后来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共清养老护理院,但她看妈妈的情况又不忍心再让她外出奔波;于是又到处打听,原来医院的护工帮她联系了上门护理的护士,她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可以给她插鼻饲管补充营养。但我考虑两三最后没同意孩子让护士上门插管,我心里有不好的预兆,觉得她这两天抗不过去了,可这种想法又说不出口,我也希望我的预兆只是我的瞎猜。

她清醒的时候仍然想着要浪漫一下,哪怕在医院躺着,在家躺着,她会不时的要求我抱抱她。她因病身子骨开始变得僵硬,但在床上躺时间长了她还是希望起来坐一会,有时我们没注意到,她会抓病床的扶手或家里护理床的扶手,就知道她想起来,但床的折叠角度是固定的,摇起来位置不对会很难受,所以还是先把她扶起来再把床摇起来,给她把后面铺垫好靠着。因身子僵硬的关系,如果把她扶起得猛了她会感到疼,因此都是慢慢托着她让她缓缓地起身,即使这样弄不好她也会发出痛苦的一声尖叫。如果是我抱她,在等她坐起来后,我再从后面靠在摇起来的床上,她则靠在我的胸前把她搂在怀里。听着她的喘息声,感觉着她胸腔里发出的锣音,却无法体会她此时此刻在忍受着怎样的折磨。后来即使靠在我身上她的头也抬不起来了,只能用手把她的头托起点来,以便喘气顺畅。她身上的体香很好闻,几十年来一直如此,这也是我一直喜欢粘着她的原因。后来病了,体香依然存在,但这次病情恶化后体香味道没有了,换成了一股像是苹果熟透后那种甜甜酸酸的味道。这时她已经大小便失禁,但护工阿姨每天都会给她擦洗好几次,而且现在护理垫护理裤什么都有,换洗也确实方便,所以身上一直非常干净,并没有其它异味。回家后是孩子每天给她擦身换洗,每天都弄得干干净净。也多亏了孩子不上班,白天都是她陪着。在医院她怕沉闷了要哭,就跟病房的几个病人聊天,说这样可以转移一下情绪。我知道陪床的滋味,压抑、沉闷,心情很受影响。有她陪着她妈比我强多了,孩子没事就跟她聊两句。她在昏迷中有时会笑出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但却已经无法表达了。

回到家依然是我跟孩子倒着班陪着她,早晨孩子要弄宝宝上幼儿园,我起床先给她妈简单换洗一下,等孩子回来再帮她擦洗,然后我休息,她陪着她妈;宝宝回来了她弄孩子,我就陪着孩她娘。晚上孩子帮她擦洗干净后带宝宝去睡了,我陪着她一直到天明。除了病情刚恶化那几天她晚上没法正常安睡,因此那几天确实比较累,我也跟着没好好睡。后来这些日子不知是止疼药的作用还是昏迷的原因,她进入昏迷半昏迷状态后睡得安稳了,于是我也能跟着迷糊着睡上一会。原来我半夜会起来给她换洗,后来护工阿姨让我半夜不用给她换,只要隔段时间给她翻下身就行,以免长褥疮。因为原来不懂,竟然长了褥疮,当时还以为是坐的时间久了的关系把尾骨给磨破了,她一直说挺疼。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那竟然是褥疮,好在用了药后很快就恢复了,但怕再次复发,因此要求经常给她翻身。

但最后这天晚上的几个小时我基本没敢睡,心里有点不祥的预兆。孩子给她洗换完后,我把她睡觉的护理床调整到一定斜度,把氧气机打开给她插上,又打开我那边用东西挡住亮光的床头灯。这时的她仍时不时会咳两声,而且胸腔里的噪音也比原来更响了,喉咙里也有了粘痰却似乎又咳不出来,帮她清理了两次痰后她安静了,后来越来越安静,声音也越来越小。看她睡着了我也躺下了,谁知她竟在我半醒半迷糊状态下静静地走了。我躺下时把她手握在手里,手依然温热,但已经变得特别软,原来握着时会不时地抽动一下,现在一点反应都没了。我赶忙起身查看,氧气机依然在工作,但她的心跳和呼吸似乎都没有了,眼睛闭着,嘴微微张着,面部表情还算安详。我没有叫孩子,就这么守着她,握着的手慢慢变凉,我知道,她真得走了。这十多年来她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特别是病情恶化以来这两个月,这么坚强的人,这么要强的人,也曾多次发出痛苦的呻吟。

走是解脱,天堂再也没有痛苦,我为她祈祷着。

这次病情恶化是在她过完七十二岁生日后没几天发生的。

那天去医院还是她自己预约的,当时出门还能自己行走,不用搀扶。但下台阶时竟然站不住,扶着扶手就坐在了台阶上。好在我已经放下轮椅走上台阶扶住了她。“怎么就腿软了呢?”她自己嘟囔着。我也以为是当时不小心,并没当回事,把她扶上轮椅后便去了医院。

在医院预约签到时她迷糊了,本来她会在那里点击屏幕上的按钮,但她却迟迟的没动,我问要签到吧?她只嗯了一声,我还是没当回事。看她没动我便帮她签了到。去了医生那里她的表述有点混乱,这次是因为吃东西老呕吐,所以挂的消化科,结果消化科说她这个现象是肿瘤引起的,还是得去肿瘤科。又挂了肿瘤科,就诊医生说她不是他的病人,要找她的主治医生。但我们提出来她老是呕吐怎么办?于是又给她开了含服的止吐药。其实跟家里吃的止吐药是一样的,只是服用方法不同,似乎效果并太好。好在来医院看完了知道怎么回事了,等回去再预约她的主治医生吧。看完病取上药出来到了医院门口时她提醒我,你怎么还不去拿药?我这时隐约意识到,她神志是不是出问题了?回来问孩子,孩子说早上就发现她说错话,当时她也没在意。

第二天周末,看她一吃东西就想吐,老这样也不是回事,就去急诊吊点针吧,结果急诊只有咸水和糖水,连营养药都没有,还得自费去外面买了人血蛋白给她挂上。后来还是挂上她原来那个主治医生的号才住进了医院。之后的这两个多月进进出出三次,情况却是一次糟似一次。每次情况不好住进医院,呆个十来天稍有好转就回来了。但每次住院前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最后这次孩子都准备叫救护车了。她当时还清醒,还是让我把她绑在轮椅上,做好了防护推着她去的,这样她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痛苦,我心疼,即想让她早点解脱,又不愿她早早离去。大脑在纠结中似拉锯般回放着件件往事,有喜悦、有痛苦,人们曾经的雄心壮志在这看不见的病魔面前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奈。

十三年前的一次检查中发现的癌症。当时我正在单位,她给我来电话,让我去医院接她一下。“我腿软,走不了了。”

好在单位离岳阳医院并不远,而且那时开车停车都还比较方便。于是开车到了医院把车停好后到医院大楼里找到了她。她在肿瘤科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神色不太好,我当时还没意识到她是得了癌症。虽然那段时间她身体明显的虚弱,前不多久跟我去内蒙在包头站前就曾瘫软在站前。我当时正与曾经在集宁铁路工作的一个同事在酒店门口聊天,他当时调到包头铁路法院当院长,听说我来了就说聚一聚。因当时我回北京的票都买好了,他就在站前一家酒店里给安排接待了一下。因爱人不想动,我就让她在站前等着,我先找了过去。刚到酒店找到他没还聊两句就有其他战友跑来告诉我她在站前晕倒了。同事知道爱人病倒马上派人开车带我去车站把她接了过来。爱人不想去医院,说歇一会就好了,那时不知道她还有低血糖,她自己当时可能也不清楚。

在饭店吃了一点东西后她才缓了过来。那次并没意识到这可能是癌症的前期表现,只以为是累了,身体虚弱造成的。

她那时已经退休了,学校有两次安排的体检她都没参加,所以在感觉不好后她自己去医院做了个核磁共振。在看到这个报告后,她当时就懵了,“就觉得腿软,一步也走不动了。”于是我把她搀扶着下楼上车回家。

那以后便开始了漫长的就医之路,也顺便着带病开启了浪漫旅游行程。

经过多项检查下来确定她的肿瘤在右肾,而且已经很大,如果左肾好的话做手术切除即可。但她的左肾不干活,从检查的数据上看左肾最多干三分之一的活,大多数活都让右肾干了,结果把右肾累出了毛病。

战友孟可建议去北京,说那里有个治疗肿瘤的专家张某某很有名气,他父亲就是他给治疗的。她的兄弟姐妹也建议去北京,因此他去了北京,除了去找这位专家外,还去了北京几个治疗肿瘤有名的医院,结果检查下来都是让做切除手术。既然做手术那还是回上海吧,毕竟在上海有医保,上海的医疗条件也不差,在北京的话则完全自费。因为着急治病,她还没回上海我这里就开始找人看看哪个医院能够安排进去。各个医院的床位都很紧张,而离得近外科手术又比较好的长海医院床位也非常紧张,走正常途径看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病急乱投医,只能花钱托人搞床位。结果花钱送礼还弄重了,我妹妹那里花钱托部队的人说好了床位,我这里一个朋友也通过做黄牛的朋友花钱弄了床位,据说因为是朋友,钱花得算少的,比我妹妹托部队的人花的钱都少。虽然弄到了床位,心里却不爽,感觉这些人办事是真敢要钱啊。后来才知道,长海医院外地人多,专门有些人靠这个赚钱。我单位到是有好几个那里转业过来的军人,但未必能有这些黄牛来得痛快,有钱真得能让人推磨。知道了那些内幕以后爱人就不再去长海医院,而去离得比较近的岳阳医院看病了。这里也是三甲医院,因为是中西医结合医院,相对市里那几个名气大的三甲医院来说,病人少多了,看病到是方便了。

花钱好办事,爱人刚从北京回来,医院就有了床位,并通知立即安排住进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后准备第二天做手术。手术前需要与家属谈话及交待一些注意事项,其实就是责任书。告诉你发生什么什么会如何如何,也能理解,手术吗,谁都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我只是对手术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询问了一下,一问还真问出问题来了。她的左肾功能不好,右肾切除后能不能担负起今后的工作,能不能很好的完成任务,医生给出的答复是可能今后会面临透析问题,因此考虑再三还是不做手术了。

决定好的手术不做了,医生还替我们惋惜,说你们是花了钱弄到的床位,不做多可惜啊!

然后就考虑到了靶向药,但那时靶向药没进医保,还特别贵。当时就想,靶向药既然这么神,砸锅卖铁也吃。

通过医院相关人员的操作,靶向药吃上了,一个疗程后可以由红十字会提供免费用药。但免费程序很复杂也很严格,因为她当时即没做手术也没做穿刺,有些数据还是通过医院帮助搞到才申请成功免费用药。既使才自费一个疗程,也等于吃了一辆帕萨特。

药的副作用很大,一个月下来人仿佛脱了层皮,其实就是脱了层皮,人变白了,是那种病态白。人体的各项指标急速下降,白细胞、红细胞统统下降。这时楼上的老军人葛佬跟我爱人提起了何裕民教授。他本人也是因患肝癌四年前做了手术后找何裕民教授看的病,经过何教授的中药和他们配制的“诶克信”产品调理,本人如今非常健康。他介绍了治疗期间的体会以及注意事项,并帮着挂上了号。

何裕民的号很难挂,预约都排到了春节后,因此得亏葛佬事先帮着挂好了号,不然靠自己预约三个月都不一定能看上病。那时我还上班,是孩子陪她妈去的。晚上回家时看到门口堆着大包小包的都是药。那时民生诊所还没进医保,都是自费。中药倒没什么,一些草药,没有什么名贵药品,但是那个灵芝制品诶克信一个月得花好几千块钱,不过比靶向药还是便宜,靶向药一天就得近二千块钱。

好在靶向药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个月下来需要做CT,爱人做完CT后不敢去拿,怕结果不利。我跟孩子去的,孩子拿上报告给我看,肾上的肿瘤已经由原来的4.5*5.2变成了3.5*3.5。

“马上打电话告诉妈妈。”

孩子把结果告诉爱人,她还不相信:“你们别是骗我吧?”

肿瘤是小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比如药物引起的各种副作用,比如白细胞、红细胞降低的后果。何裕民大夫的药是中药,来得慢,它能提高人体的免疫力,但需要时间。因此这之间病人最主要的就是要休息好,不能累,不能冷,情绪也不能有任何波动。

她生病初期,有亲朋打电话问候、有好友上门拜访;楼里的邻居来了,居委会的干部来了,街道的有关领导也来了。爱人有病,大家给了她极大的关爱。那年的春节,爱人第一次亲自去买了红灯笼和鞭炮,这些玩艺她以前是从不问津的。而且,还虔诚的供上了观音菩萨。并且带病开始绣起了放置已久的观音十字绣。她说得这病可能跟绣了一半的观音绣像有关。也还真是,绣像在逐步完成,她的身体似也逐步好转。精神的力量真得很神奇啊!

她身体在慢慢恢复,二年后我也退休了,我俩开启了全国漫游的旅程。因生病需要用钱且当时亦已绝望,把那辆开了没几年的车卖了。康复后又想起买车了,之前曾用了我堂弟的一辆富康,因为手动档她操作不来,便弄了辆秀尔。那小车像SUV,车虽然小,但高,她坐着感觉比原来的轿车好。这小车虽然有点费油,但动力感很强,一直陪着我们走南闯北十多年。除了开车,也有乘坐飞机、乘坐火车游玩,全国除了西藏没有开车进去,其它各省市全都开车转过。说老实话,这十多年,除了看病吃药花钱外,就是把钱花在了旅途上,没留下什么积蓄。

可能是时间久了,放松了警惕;也因为肿瘤对靶向药产生了抗药,肿瘤这个恶魔竟在不知不觉中又慢慢的增长起来,并且比原来更大。

原来就因为位置不好无法包住的肿瘤现在更大后更是无法全方位控制,做手术的六院采取了各种手段,结扎阻断肿瘤血管、进行微波消融,但这些手术都再也无法阻止肿瘤的增长,靶向药也彻底失去了作用,爱人身体状况在每次的手术后日见虚弱。加上今年五一前从成都回来后又去了九如城并被感染了新冠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靠中药和诶克信也无法增强免疫力,何裕民大夫建议换个靶向药试试。新的靶向药英非迪尼可以通过医保服用,但需要住院配合检查后才能吃上。后来虽然吃上也已无力回天了,其副作用更是让她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药物和肿瘤的冲击,因此吃了不久就停了。八月份生日后没几天病情开始恶化,先是神志不清,后来大小便失禁。这么要强及体面的一个人,竟然到了如此窘状。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时光又拉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当年我为了调回上海由干部改成工人,因一直没能调走,在车辆段领导班子更新后,新来的领导把我赶出了机关并从集宁到了呼和浩特,下面车间到没因此歧视,经过一段时间车间还照顾我是个单身让我上车跑车,并因此认识了她。

其实这事说来还是怪怪的,就说是缘分吧。因为我当时的打算是既然调不回去就算了,年龄也大了,在当地找个对象成家得了。便回掉了南京的对象,准备安心在内蒙呆下去。当时第一考虑的那时有个司机学校的同学以前关系不错,只因我一心想回上海,没往这方面考虑。如今不回去了,就找她试试。去信,给我回了,但话里话外把我说了一通;去宿舍找她,话不投机,把我轰了出来。觉得她可能感到我这个人不上进,不靠谱,好好的干部不干下来当工人,当工人那时我还因为气不顺有点吊不浪当,蓄着胡子,裤子没边,鞋子没跟,成天跟一帮小年青在外面胡吃海塞的没点正形。

为了上车我把胡子剃了,衣服换了,人也精神了点,怎么也得考虑乘务员的形象吧。没想到那位段领导正好下车间检查,看到后还挖苦我:“你不是要把胡子留下去,破衣服穿下去吗?怎么改邪归正啦?”我本身对他就有看法,也没好话:“你要觉得乘务员那个形象好,我马上改回去。”

跑第一趟车就认识了她,其实以前也见过。在段里时到二连检查工作乘坐集宁到二连的客车就曾遇见她看休息车,当时还聊过。但已经是几年前了,(后来问她她说不记得了)如今成了跑车的替乘人员。

这趟车的组长来顺因有事,让老根找个人替他,老根就让我上车,说你一单身,家又不在这里,上车有吃有喝,回来还能休息几天,挺好。

我于是就接车上岗了。

这是趟跑兰州的慢车,头天中午发车,第二天傍晚到兰州。其实这趟车我在兵团时还蹭过。七四年春节我跟兵兴、徐森三个在宿亥车站神差鬼使的就登上了这趟列车,并晃晃铛铛跟着到了兰州。因没买票,有熟悉车站情况的旅客给出招,让我们从兰州东下车,那里下车好往站外混。

那年的春节是在兰州过的。

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跑上了这趟车,真是感慨的很。

她是这趟车的广播员,广播室就在休息车,正好广播室的门有时关得挺费劲,于是我便过去帮她修门去了。聊着聊着就熟悉了,就八卦了一下,问她开车前车站有人给她送饭,但她情绪却不高,而且开车后也时不时的掉泪,看似不开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她不爱说话,也没答复。还是跟其他列车员聊天时听来的。

那个是她对象,是他们队长介绍的,外面嚷嚷着他们都快要结婚了。

我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况,好赖我也是当了几年团委书记的,这点状况还能分析出来,觉得有点不对头,但跟我没关系。便没在意这事,这趟车往返四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趟车我正好在尾部作业,看那位来送饭的挺上赶子,而这位大姐依然冷若冰霜不言不语。开车例行广播完了她又在那里偷偷掉泪,我那闲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又犯了。

说老实话,她确实漂亮,谁看了也心动。只是人家有对象,咱不能插一腿。但看这么漂亮的人儿老是这么哭哭啼啼总不是一回事,便凑上去问了起来。可能是正好她也想宣泄,也可能我当年的形象不像坏分子,所以她竟然还就说了一些。说白了,就是不喜欢他,但又抹不开队长的面子,很无奈。(其实当时不知道,是后来才弄明白的,那就是她的身份。她是右派分子的子女,虽然那时已经开始平反,实际那时她父亲也已经平反,但一种根深蒂固的潜意识让人们自然就把当时所谓的黑一类这种身份的人看低一等。即使有喜欢她的,一听她的成份肯定也就止步了。)我到很直白的告诉她,不喜欢就分手,这有什么可怕的?其实别说让她跟那位分手,哪那么容易。我南京的那个对象,因是我提出的分手,我丢了职务,花了那么多的钱,那位却仍是不依不饶的闹腾了很久啊!虽然后来有知情的人说我跟南京那个分手是对的,且那位又离得远,按她性格,近了可能真得会来单位闹的。而再看她这位对象,人不高,还瘦小,虽然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样子,但站她边上说比她矮半截是夸张了点但感觉不般配。

还别说,经我这么撺掇她还真就鼓起勇气正式提出了分手。虽然之前男方也知道对方不喜欢他,但还没有提出分手就还有戏。如今她提出来了,他仍然不依不饶的追着她,开车前依然来送站。两趟车后慢慢他可能弄明白了,知道是我鼓捣的,于是把矛头对准了我。我下车后单位的亮子就跑来告诉我:“你惹祸了知道吧?人家某某某说你把她媳妇撬了,叫了人来准备干你呢。”

他找人来干我,那还不如我先干他去。我都不用叫人,那三寸丁似的一点小个子,根本经不住我打。知道他哪天跑车我直接上了车找到了他。他是行李员,在车尾部,车还没出库他们就上车了,好找。

结果我还没动手,他到跟我打招呼了,说小姚这个人不错,你要好好待她等等。是亮子诓我还是他看不是我对手服了软,总之这架没打起来。但这时我跟英秋还真没走到一起,我那时还惦记着我那位同学呢。那时她已经调到客运段跑90了。我看她在班时就找了过去,没想这事在客运段已经传开了,她也知道了。当时就给了我一句:“你不是跟姚英秋好吗?你找她去啊,你找我干吗?”

切!我这驴脾气就上来了,找她就找她,虽然她岁数比我大,但比你漂亮。我那时跟她几趟车跑下来已经无话不说了,要说怎么是缘分呢,她的好几个朋友都是上海的,别看她是北京的,却会唱几句越剧红楼梦。加上又都是知青,还真有话聊。之前在集二线时就知道她被人称为草原林黛玉,一是因为漂亮,二是因为爱哭。但虽然熟悉了,但直接找她是不是太唐突?我心里没底,也为了让这事能办得不尴尬,我让同组的车电员小崔去找她问一下,小崔回来告诉我有戏,于是我俩才正式宣布了关系。

跑兰州我是替乘,不久跑北京的小祁因事被上面要求拿下,于是我正式顶了上去,成了90乘务员。

我们的恋爱是速成的,那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她住她的单身宿舍,我住车间库房里的小破屋。俩人都跑车不方便,因此她调到了学校,在没房的情况下我俩先办理的结婚手续。之后学校的胡老师在学校旁边帮我们借的房,这才算有了个自己的家。

我们都是俗人,时间久了免不了的磕磕碰碰,为鸡毛、为蒜皮,有时竟也吵得不亦乐乎。可我们之间却从来没有因为经济、因为感情而争吵过。不能说这么多年相敬如宾吧,起码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个十分和睦的家庭,跟无数个普通家庭无有区别,生活嘛本来就像团麻,剪不断理还乱的,但却不曾有过解不开的死疙瘩。

结婚十年后,因父母身体原因,我彻底放弃了调回上海铁路的愿望,调回到了上海地方,爱人也一起跟着调了回来。她还算好,继续从事老本行去学校当老师。我则改行进了工商,开启了一段完全不同过去的新历程。

当年电视剧“红楼梦”上演后,她把电视剧里好多插曲都学会了,我便由着这段回忆用了她平常唱的“奴去也”当标题。虽然有点不搭界,借此只是印证着她走了,让我不要牵挂。可我怎么能不牵挂呢?这十来天心情难有好的时候。虽然她病情恶化后确实让我跟孩子受了些累,有时也确实有了点埋怨,但看她那受苦的样子却更是心疼。真得,没有经历过这种病痛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家里没人得过这种病的人也难以体会这种心情。有次在家看她疼得呻吟着,似乎咬着牙不想发出声。看她难受的样子我说想喊就喊出来吧,会轻松一点,她试着大声喊了一下,却没再喊第二声。但在医院里,那天止疼的西乐葆可能已经不起作用了,我也通知过医生说是不是要换药?结果那晚上没换。半夜里她痛的几次发出呼喊,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还是有很大动静,我让她忍忍,别影响别人休息。后来才知道,半夜也可以让护士叫医生开药或是打止疼针的。好在那晚过后换了升级版的止疼药曲马多后止疼镇静效果明显好转,不再看到她有疼痛的表情。不过有时孩子帮她翻身和护理或者护工帮她清洗护理时还会表现出疼甚至会不由自主的发出疼痛的尖叫。由于卧床的原因有了褥疮会痛,因身体很少动弹骨节僵硬帮她翻身或坐起时动作快了会痛,哪怕已经进入了半昏迷状态在有以上动作时仍然会有疼痛的表情。鉴于她的病况,医生让我签了抢救通知书。我拒绝了开胸插管等无效的抢救措施以及使用各类无效果的抢救药物,我只希望她能早早解除痛苦,不要再受这无止尽的折磨。因医保的原因,在医院住院不能超过十天。前几次入院都是她本人要求住院,但这次她可能自己也感觉到来日无多了,在清醒时便多次喊着要回家。于是和孩子办理了出院,孩子带着她的东西打车回家,我则想推着她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把她捆绑在轮椅上,加上两道保险带,推着又进入昏迷状态的她走出了医院。

原想去广纪路1876铁路老站创意园,那里留有一台蒸汽机车,当年我们相识于跑车时就是这种蒸汽机车拉着列车往返兰州,所以想在那里拍张合影。结果看她已经睡着了,喊了几声没有应答,便直接推回了家。

回家后她再也没能下地,也没再出门,几天后的凌晨,停止了呼吸。

后记:

她走了十多天了,11月2日在西宝兴路大殓,是我妹妹和王老师帮着安排的。现在允许有棺材了,因此她走得还是挺安详的。孩子没再号啕大哭,流着泪把她随身一些衣物装在棺材里。我们没有举行告别仪式和追悼会并通知了她的单位学校,一切从简,仅只有家里的几个人到那里送行,仪式简洁庄重,符合她的性格和要求。

她走后,我一直试想着从失去她的梦魇中走出来,也有朋友劝我出来走走,我自己也确实有这样的打算,而且也曾答应她如果她先走了,让我出去玩时把她的照片带上。爱人购买的龙骏家园因疫情也因爱人身体原因,还剩下一些使用期没有用完。按时间的话应该早就过期了,但他们也因为疫情原因,克服着公司疫情受损的情况下,再次把剩余期限给延期到年底。但考虑的晚了,海南的房没有了,大理的房也没有了,靠南边的房都没了,便准备让我妹妹就近陪我出去转转。不然,静下来后那种孤独感带来的压抑及幻觉时不时的影响着我,时不时会听到她的声音或是眼前浮现出她的身影。正好孩子答应回来住,需要重新收拾一下家,这一忙便是好几天,有事忙便不会让自己静下来。静不下来便不会胡思乱想,不然半夜里醒来后睡不着便会坐在那里发呆。

等静下来,看看能否把我们之间的事记下来。四十二年,弹指挥间,说是携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尚未老,你却先已去了!

                                                              二〇二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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