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功的背后

这张拍摄于一九七五年的老照片是前些年偶而得到的。

那年我连二排后来的排长王仲平来沪出差，当年较熟的几个战友相邀小聚，酒席上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我很惊讶。

我在兵团时个人只拍过一次照，就是刚到连队领到棉装后持枪在连队大礼堂前留的影，后来跟同学在团部有过一次合影，此外再没拍过照片。但这张照片我还是知道的，那是当年在兵团荣获三等功后团部来人给拍的。后来曾在连队的宣传栏上贴出来过，但怎么会在他手里？且照片也因风吹日晒褪色，照片的四角还有大头钉的钉眼，说明这张照片就是从宣传栏上取下来的。经他解释后才知道，照片上墙不久我就离开了连队，他看无人管理便把照片取下保存了起来，这一放就是几十年。

不过他到是对这张照片提出了疑问：“这破瓦刀不是你干活用的瓦刀啊？”

其实这根本不是在干活工地上拍的，那时马头湾的房都盖完了。

记得那天团部来人把我叫到马头湾的连部说是要拍张干活的照片。驴车都出车了，现套现抓驴还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就把连部那把敲煤劈劈柴锈迹斑斑的破瓦刀拿上找了个地方比划一下算是完成了任务。于是照片里就有了那把磕磕巴巴的破瓦刀，不懂的人不知怎么回事，但排长一直领我们干活知道我们各自手里的工具，当时我干活的那把瓦刀打磨得可亮呢。

七四年那年连队给我申报了三等功，同时立功授奖的还有上海兵陈霁、包头兵张含英。

现在想来，当时能获得这个奖励应该是出于连队领导工作的需要。当时的连队已经不是初建时那么有凝聚力和战斗力了，随着现役军人的逐步离去，人心开始涣散，部分老兵通过各种渠道以病退、困退的方式离开了连队。新来的连长是知青提拔的，新来的指导员是当年劳改农场的留守干部。初来乍到，感觉到对整个连队掌控比较吃力，并且缺乏顺手的骨干，于是把目标放在了上海兵身上。上海兵年龄小，比较听话，数量上在整个连队也占着很大优势。

这之前班排长以上的骨干基本都是老兵或退伍军人，新班子成立后才开始提拔使用上海兵。

以前每年也都有立功授奖的，但都是老兵，且近四百人的连队每年仅有一至二名立功人员，这次一下子报批了三名，而且其中两名都是上海兵，可见当时连队领导对上海兵之重视。

说老实话，具体因何立功，本人还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当时上海兵虽然也有能干的，但在那些老兵眼里还是差了些。一是年龄小，二是身板弱，上海兵身强力壮的不多。

要说以前玩命干的时候也有，有一次黄河发大水冒着大雨去河汊里往回赶牛都差点被淹死，那些壮烈事迹都没评上过什么先进，这前一年感觉平平的有什么成绩？我估摸着可能跟把我弄回毛驴班的事有关。

我在兵团四年呆在六班没挪过窝。二排全迁到马头湾后连里在巴拉亥老连部还留有一个毛驴班，以前是谁负责我忘了，这次连里通知让我去接管。我在马头湾盖房干得好好的我不想回去。不想去的原因还因为毛驴班有着好几套驴车，但赶车侍候牲口的事我一窍不通；还因为赶驴车的多是连里几个调皮捣蛋的主，各班都不要，连里就把这几个人放在一起了。有事呢让他们套上车出趟车，没事他们就这么闲晃着很自在。因连里觉得毛驴班这几个人不听使唤，于是把我弄来让我去管这个班。

我也头大啊，这几个都是老兵油子了，其中有个上海兵也都是三以年以上的老兵了，那时我是六班副，为了激励我，提成班长，把毛驴班的几个人并到了六班。

那也不想去，于是连长指导员给我做工作，把我叫到连部后边的小树林边上谈话，一直聊到半夜十一点多。那时家里刚给寄了块手表，没事就看时间，所以知道那天谈得很晚。马头湾没有电，平时人们干了一天活都早早的休息了，那天晚上弄得这么晚也是少有。连长指导员看我怎么也不肯去，最后他们使出的杀手涧是：你是名刚入党的新党员，正是党考验你的时候，不允许谈任何条件，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初去还真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第一天连里派活，没人肯出车，这个说他的驴刚打完针，那个说他的车套是借的，要去还掉；还有一个索性把车轱辘扒下来，说车坏了。五六驾车竟没有一个肯出活。

最后还是采取的各个击破。毕竟这些人里还有关系不错的，比如那个上海兵；还有两个北京兵他们之间有矛盾，我便趁虚而入，只要能让车动起来就好说。

后来驴车班全迁到了马头湾，驴班也发挥了不少作用。一次团部来马头湾打机井要拉胶泥，正好所有的牲口都打了防疫针，没有驴可使唤。驴不行，那天我也病了，发烧，连病号饭都不想吃，已经二天多没吃东西了。但连部给了任务，没人接活，只好自己爬起来推上车去拉红泥。班里的哥几个一看我都这样了，没什么说的，拿上锹跟我一起去了，驴车班成了人车班。好在任务完成了，那次打井的钻头没有再陷在地下拔不出来。（以前团部来马头湾打井曾弄没了好几个钻头，连钻杆都陷在沙地里弄不出来了。）

可能就是个干活的命吧，在兵团获了个三等功，后来到铁路也得了个三等功，回上海后又得了个三等功。只是跟父辈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父亲曾二次荣获上海市劳模称号，我却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