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从很怀念，变为特别特别怀念。

 

文、fox罪爱

 

 

 

[一]

 

抵达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虽然不算深秋，但北方的夜晚毕竟还是能够凉透单薄的路人。由于长期没有喝水进食，很多次差点昏厥于体内严重的低血糖，眼睛逐渐模糊看不见东西，只能够隐约支撑着给她发短信。

 

那个女人在车站不断地抽烟，偶尔有出租司机过来向她借火。常年持续的偏头痛，也许只有烟丝的味道会让她觉得好些吧。然后她收到我的短信，我问她会不会疼死在车站里，她问我会不会饿死在车上。

 

 

担心车站人很多，找她会有些困难，于是下了车还是给她电话确认她在哪。大约记得车站广场那有个雕塑，形状和颜色已经记不清了。她远远站在广场对面，我近视，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当时我穿蓝色毛衣，涂深蓝色指甲。她穿蓝色外套，涂深蓝色眼影。

 

 

我喜欢她的一头长发，特别特别黑而且有光泽。我有点后悔为了见她把头发烫卷，因为后来洗头的时候店老板说其实我们的头发是差不多长的。

 

可能是因为过了十二点，车站附近的餐饮店已经不多。找了个近的地方坐下，她还在抽她的烟，我随便摸过菜单点了几个菜。味道不算好，但，月影良宵佳人在，足够。嘿嘿。

 

 

住的地方叫月亮湾，曾经也有人和她一起在那待过。就像她说的，这个车站她已经迎来很多人，又送走很多人。包袱不算多，也不记得那一夜是几点入睡，第二天一早她带我买了水果去见她的婆婆。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与她的关系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总之表面上还算客气。她告诉婆婆，我是北京一家杂志的编辑，是特意去看她的。就像后来她出现在我母亲面前一样，我说，她是我大学隔壁专业的同学。呵呵。

 

我想和她的认识本来就是通过与现实生活风马牛不相及的渠道，所以，每次与人介绍彼此时，就只能以随便撒谎来敷衍其身份。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并不介意。

 

 

我们绕过她家背后的一个小公园，从那里可以取捷径去公寓。风景很美，很陌生，却也很熟悉，是一种很怪异的熟悉。因为眼前的每一寸景象都是我一度在她的字里看到过的。湖边的荷花，以及那座桥。从那里可以看见我们都喜欢的会飞的夕阳。而当时是早晨，所以只有少时的阳光和年轻的风。

 

她的家里是那种看起来很温馨很普通的样子，但总是缺少着什么。有一只大大的毛绒熊，安静地坐在桌子上，和人的比例差不多，是特别让人欢喜的东西。以致于后来为什么它会坐在我家里的床上，至今想来也还是觉得很奇妙。就好像人的一生，一不小心就会轻易改变了它，看似平静长久的生活，总会在某一天发生你想也想不到却又注定的变化。可能是福音，也可能是劫数，直到你走完一生才能辨别。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无数次被她在文字里提起的男人。也曾经太爱她写过的字，所以明白他于她来说是怎样的价值。而我并不知道，第一次的会面竟是这样的，再后来我也没有告诉过她，当时那一幕让我觉得多心疼。

 

 

我们收拾好东西下楼吃饭，在窄小阴暗的楼梯间里，有个男人迎面而过，我没去看他的脸，直到他与我们擦肩交错过后，她才告诉我那是她老公，是她新婚的丈夫。而，那又怎样。他们之间是没有言语的，亦没有感情的交流，甚至在迎面而来擦肩而去的全过程里，谁都不会多看谁一眼。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两个比陌生人还陌生的人。

 

我一直都懂，懂她是放弃了所有才嫁给他的。因为太爱，才会甘愿背叛全世界，甘愿一无所有，然后再不远万里来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而在当时，我突然很想抱抱她，很想说一句，我带你离开吧。

 

 

 

[二]

 

那里的水煮鱼是我后来特别爱吃的东西，也就瞬间明白了她之前为什么总是嚷嚷着要吃。真是不一样的美味，唯一遗憾的就是，离开那个城市之后我都再也没有吃过了。

 

点了很多的东西，饱餐了一顿，过了很多天奢侈的生活，陪她去成天成夜的K歌，逛街，以及安静下来的时候走很多很多的路，说很多很多的话。甚至陪她去她想要去的城市，找她想要找的人。然后在与她背靠背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收到她的短信，她说，看，窗外有葵花。

 

 

我想每一场别离都总是带有各种未知，而我们生来就都是注定要拉着未知前行的人，所以不能太久地在一起。

 

偶尔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记得走的时候那里起风了，我们似乎都有流泪，有告别，而，走之前我也认真问过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但是我懂，有一些离开是不能回头的，它没有后路，因此不能被轻易说出口。带我走三个字，没有人敢说，因为谁都不敢看自己将会坠入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那一次去的意义就是为了带她离开，因为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她不久以后会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幸好我也没有因此而措手不及。

 

 

火车广播里的歌句句都很熟悉，很沧桑。我给她短信说，我走了，这个城市不属于你我，让我们一起在下个城市等待下一次的遇见吧。车上放的全是我们一起唱过的歌，下一次我唱给你听。然后她说，下一次我为你学唱新的歌。

 

许久后有很多人问她和我见面的感觉怎样，她的回答是，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切恰如其分。

 

 

 

[三]

 

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她是没有回过家的。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每天陪我在旅馆住，然而家里其实也从没有人问哪怕一句她在哪。包括我走的那一晚，她去了网吧，抽了一夜的烟。

 

其实离后来也没有多久，她就带上所有行李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她告诉她的婆婆，她要离开，不会再归来，她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意料中的没有挽留，只有一句，需不需要我送你。

 

我想，有些婚姻就是这个样子，没有结婚仪式，也没有离婚仪式，甚至没有爱过的证据。它来的时候，爱的只有自己，它走的时候，伤的也只有自己。没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而爱着的那些年，所有烟云都只能化在那些她再也不会提起的文字里。

 

 

她对我说，家人把她离开的事全都归咎在我的身上。想来也是，我从远方来，把她带到更远的地方去。若我不做导火线，谁都无法这样轻易的说离开。毕竟，人的一生很多时候是无路可去的。所以我说没关系，让他们说吧，我不介意与你一起承担。

 

 

如果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以前，我就在她的留言板上留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一切都是负不起的罪，我来替你背。

 

所以这一次是在我的车站，我所生活的地方，是我撑着伞迎接她到来。这样快的见面和我想象中的离别不是一个样子。到的时候她的行李箱和衣服都湿了一半，我忘记当时有没有和她说上一句，嗨，好久不见。

 

 

 

[四]

 

把家分给她一半，与她同住。把这里的生活一一介绍给她，和她一起找房子，找工作。带她去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带她出席朋友的结婚喜宴，带她去我上大学的城市走我走过的路。相聚的日子，我们买了很多一样的东西，听一样的歌，看一样的电影，吃一样的晚餐。因为都懂得终需别离，所以才想要更好地去记住一些东西。

 

所谓充实，便是要有足够的记忆支撑起巨大的人生，直到很多时日过后送她离开也在想，或许再次遇见已是很多年以后，或许这只是我生活里与其他任何人都毫无关联的一段，但是只要我们都不把它放下，它就永远不会老去，死去。任你怎样告别，时间吹不走的，就永远是属于我的。没有什么让我觉得这样不足够。

 

她走后我在衣柜里发现了她留给我的信。字数不多，是我熟悉的笔迹。言语简单，如我之后寄给她的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是等待，只是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或许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以及更漫长的别离。偶尔通一通电话，互道一声问候。偶尔在网上遇见，寒暄那么几句。偶尔发个短信，攀比着谁更矫情。偶尔路过杂志店，看见她又发表了很多新作品。偶尔也买过她的书，笑而不语。

 

 

 

END、

祭字于2010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