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马泊六们的拉皮条营生与男女之间的风情流转
(2017-09-28 13: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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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经介绍了潘绥铭的观点,即中国人具有“偏管他人床上事”的文化传统,那么这种“管”,主要一方面是“钳制”的意味,但是另外一方面还有“帮衬”的意思。
有学者感慨,“隔壁王婆何其多”,其意思是说中国男女风情之间流转经常伴随王婆、马泊六的身影。所谓“马泊六”,是指宋、元时代市井间的一种隐语,意思是用“马”比喻妇女,玩女人上手了,就叫“入马”。而从中撮合的中介男女,则被唤做马泊六,“马泊六”作用就是“穿针引线、拉拢撮合男女私情”。而“马泊六”这个角色很多时候都叫“王婆”,或者其他“X婆”,如“薛婆”等。
最凑手的例子就在《水浒传》里,撮合宋江、阎婆惜成婚的,也是王婆,请看:“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走不过二三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宋江转回头来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知道宋江没有老婆,王婆次日就向宋江提亲,“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三言二拍》中,王婆、马泊六的身影更多。
《喻世明言?史弘肇龙虎君臣会》,柴夫人“来到孝义店王婆家安歇了,要寻个贵人”,派王婆去向郭威提亲,给她一只金钗为报酬,“王婆虽然适间吃了郭大郎的亏,凡事只是利动人心,得了夫人金钗子,又有金带为定,便忍脚不住。即时提了金带,再来酒店里来。”《醒世恒言?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撮合周胜仙、范二郎定亲的也是王婆:周胜仙茶饭不思,丫环迎儿给周妈妈出主意:“隔一家有个王婆,何不请来看小娘子?他唤作王百会,与人收生、作针线、作媒人,又会与人看脉,知人病轻重。邻里家有些事都浼他。”王婆一见周胜仙,便揭破了她的秘密:“小娘子,莫不见了甚么人,欢喜了,却害出这病来?”
施耐庵对于王婆、马泊六的手段来了一段很生动的总体表述:
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席话搬唆捉对。解使三重门内女,遮么九级殿中仙。玉皇殿下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住。略施妙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稍用机关,教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陟也生心;软语调和,女似麻姑能动念。教唆得织女害相思,调弄得嫦娥寻配偶。
《水浒传》中的王婆住在武大家隔壁。在她正式登场亮相之前,小说中已安排了两处暗写。武松在阳谷县街上巧遇哥哥武大,“武大引着武松,转弯抹角,一径望紫石街来。转过两个弯,来到一个茶坊间壁”,这家茶坊,自然便是后面许多故事发生的场所王婆茶坊,如果看完后文再回头对照这一句,仿佛看得到王婆躲在水帘底下偷窥武家动态的那双眼睛。接下来,武大叫潘金莲安排酒肉果品,潘金莲却说:“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于是武大就去找王婆帮忙。这次王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给人的印象是个热情助人的邻家大娘。然而等到武松离开阳谷前往东京办事,潘金莲失手滑落叉竿打中西门庆,王婆终于露面了,她的第一句话便让读者对她的为人猜到了七八分:“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接下去逗引西门庆出钱、说“捱光”五件事、十分光、安排西门庆勾引潘金莲。以下是王婆的具体手段: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捱光的,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第一件,潘安的貌;第二件,驴儿大的行货;第三件,要似邓通有钱;第四件,小就要棉里针忍耐;第五件,要闲工夫:—这五件,唤作‘潘、驴、邓、小、闲’。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五件事我都有些:第一,我的面儿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我小时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我家里也颇有贯百钱财,虽不及邓通,也得过;第四,我最耐得,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下;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如何来的恁频?乾娘,你只作成我!完备了时,我自重重的谢你。”
王婆道:“大官人,虽然你说五件事都全,我知道还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扎的不得。”西门庆说:“你且道甚麽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捱光最难,十分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就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极容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
王婆道:“若是大官人肯使钱时,老身有一条计,便教大官人和这雌儿会一面。只不知官人肯依我麽?”西门庆道:“不拣怎地,我都依你。乾娘有甚妙计?”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过半年三个月却来商量。”西门庆便跪下道:“乾娘!休要撒科,你作成我则个!”王婆笑道:“大官人却又慌了;老身那条计是个上着,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九着!大官人,我今日对你说:这个人原是清河县大户人家讨来的养女,却做得一手好针线。大官人,你便买一匹白绫,一匹蓝绣,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都把来与老身。我却走过去,问他讨个茶吃,却与这雌儿说道:‘有个施主官人与我一套送终衣料,特来借历头。央及娘子与老身拣个好日,去请个裁缝来做。’他若见我这般说,不睬我时,此事便休了。他若说,‘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缝时,这便有一分光了。我便请他家来做。他若说,‘将来我家里做,’不肯过来,此事便休了。他若欢天喜地地说,‘我来做,就替你裁。’这光便有二分了。若是肯来我这里做时,却要安排些酒食点心请他。第一日,你也不要来。第二日,他若说不便当时,定要将家去做,此事便休了。他若依前肯过我家做时,这光便有三分了。这一日,你也不要来。到第三日晌午前後,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咳嗽为号。你便在门前说道:‘怎地连日不见王乾娘?’我便出来,请你入房里来。若是他见你来,便起身跑了归去,难道我拖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入来,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料的施主官人,亏杀他!’我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的针线。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此事便休了。他若口里答应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却说道:‘难得这个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杀你两个施主:一个出钱的,一个出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难得这个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你便取出银子来央我买。若是他抽身便走时,不成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了银子,临出门,对他道:‘有劳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他若也起身走了家去时,我也难道阻挡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走动时,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等我买得东西来,摆在桌上时,我便道:‘娘子且收拾生活,吃一杯儿,难得这位官人坏钞。’他若不肯和你同桌吃时,走了回去,此事便休了。若是他只口里说要去,却不动身,这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的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叫你买,你便又央我去买。我只做去买酒,把门拽上,关你和他两个在里面。他若焦躁,跑了归去,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了。—只欠一分光了便完就。这一分倒难。大官人,你在房里,着几句甜净的话说将入去;你却不可躁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我不管你。先假做把袖子在桌上拂落一双箸去,你只做去地下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将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也便休了,再也难得成。若是他不做声时,这是十分光了。这时节,十分事都成了!—这条计策如何?”
有人评价:在封闭型的农商社会中,马泊六、王婆之流的讨巧之处,正在于当时男女关系之间社交疏通的障碍。尤其是女方,她们在到达青春期时,几乎还是足不出户的。她们只有通过走街串巷的马泊六、王婆之口,才能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一些院墙外面的精彩生活,比如某男如何如何等。
于是马泊六、王婆们便在情事信息上,占尽了便宜。有时甚至连达官贵人,也不得不借助她们的伶牙俐嘴,去铺排一场尴尬的婚姻。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现在的年轻男女,早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春心荡漾,毫无顾忌地互相眉来眼去了,一般已经不用媒人来穿针引线了,但是我们不能依此来忽略马泊六、王婆所能够起的作用。
王婆、马泊六之所以能够盛行,其原由主要在于文化上的传统无法割裂,关于性事、风情之间的话题,中国人向来都是迎合别人的干涉的。我们谈恋爱或者搞对象,选择的对象经常“能够带出去,不要没有面子”为基本准则。另外马泊六、王婆们往往经验丰富,不仅具有老马识途的功效,而且善于忽悠,善于撺掇,能够提高男女之间风情际会的效率。像《水浒传》中王婆这般魔幻般的撺掇伎俩,不用说像潘金莲这样的深闺怨妇,干柴烈火,一经她拨弄,便立马燃烧起来,就是西门庆这样的风月场上的老手,也得对她曲意奉承,干娘干娘肉麻地喊着。像《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薛婆,在撺掇男女的技巧上,比之王婆,有过之而无不及。薛婆在勾诱三巧儿与陈大郎苟且时,分明有诸多自己的意淫成分掺杂于其中。她跟三巧儿“夜间絮絮叼叼,你问我答,凡街坊秽亵之谈,无所不至。这婆子或时装醉作疯起来,到说起自家少年时偷汉的许多情事,去勾动那妇人的春心。害得那妇人娇滴滴一副嫩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