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美文推荐：你敢说你喜欢劳动吗
(2016-05-16 06: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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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你敢说你喜欢劳动吗
虽然我出身农家，时不时被人夸赞勤奋上进，但我心里清楚，我并不喜欢劳动。尤其是小时候，我特别讨厌劳动。农村的劳动，除了需要付出体力，还需要直面风吹日晒。所以对劳动，我是能不干就不干，能偷懒就偷懒。
母亲勤劳得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父亲盯我们学习的眼神像猫盯着碗里的鱼，尽管家里种了很多地，但他们很少喊我们干活。在他们眼里，我们的时间应该属于读书。
生活在山村，面对草木河流丘壑，我的心怎能静得下来，天天都想跑出去乱窜。因此有两样劳动，我还算比较喜欢：一是放羊，二是捡干柴。
我喜欢放羊，除了不需要付出繁重的体力，还在于我可以纠集一帮玩伴，把羊赶到几乎没有出路的山沟里，让它们尽情吃草，我们尽情玩耍。但羊和人一样，长时间没有监管，也会想方设法地做坏事，比如偷吃庄稼。我们原以为山沟四处都是峭壁，羊绝对跑不出去。也许庄稼的味道实在比草叶好过千万倍，羊也抵挡不住心里的诱惑，竟然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翻沟越岭的潜逃了，直到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地大骂：“哪个背万年时的，你的羊子把老子的油菜啃光了，你要砸飞岩死的……”我们才从少年的嬉戏中满脸惊恐地醒来。
至于捡干柴，山里几乎每一棵树，都有干枯的枝桠。只是我们个头小、又不是很会爬树，低处的干枝桠捡完后，高处的干枝桠就成了让我们头疼的难题。也许劳动真的可以激发人的创造，我们冥思苦想，在山里砍倒一根带钩叉的树条，做成了勾柴神器。遇到够不着的干枝桠，把树钩轻轻一架，用力朝下拉拽几次，干枝桠便“咔嚓”一声砸了下来。
家里猪喂得多，有时母亲实在忙不过来，会让我们放羊时再打一背篓猪草。这势必又要挤占一些玩耍的时间，我和弟弟就想出了偷懒的办法。比如，在背篓底下放点猪草，中间架几根木棍，再往上面放点猪草，然后弄得蓬松一点，这样看起来很满，实际上没多少。有一回，我们看见有一种藤叶非常嫩绿，为图省事，就全部捋了下来。背回去后，才知道这种叶子有毒，父亲狠狠地收拾了我们一顿。从这之后，采猪草的弄虚作假之风才稍微得到收敛。
毕竟不是公子哥，农忙时节我们也需要跟着父母干不少农活。比如掰玉米棒子，需要掰一个往背篓里扔一个，不说背篓越来越沉，单说热辣辣的天，热辣辣的汗和带着小锯齿的玉米叶子混合在一起制造出来的痒，就让你觉得每一个毛孔里充满了绝望。这样一天下来，基本是浑身汗透，肩膀上还留下了一道一道血印。再比如掰玉米粒，玉米棒子背回家后，上面的玉米粒并不会自己掉下来，还得靠人工一颗一颗地掰。要是赶上天气不好，就得熬夜赶工，玉米棒子在连阴雨天窝在一起容易发热长霉。别看玉米粒是粮食，掰得久了，大拇指下面的那块肉，由于基本靠它发力，会变得酸疼无比。尽管我们发明了借助火钳等外力的方法，时间长了，手依然会痛到心窝跟着一起疼。
这样的劳动，总是让我发自心底的想逃遁。我当时的理想，便是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再从事这样的劳动。父母也会抓住每一个劳动场景，对我们进行理想信念教育：“要是不想干活，你就使力读书。”
离开村庄前的劳动，唯有一次让我想逃最终未逃。我中考结束那年，父亲在安徽打工，弟弟在学校补课，家里就剩我和母亲。为了凑学费，父母竟然到离家有七八里山路的地方，把人家撂荒的地接过来种了很多黄豆。从我们家去那块地全是上坡路，回来全是下坡路。
七月的太阳，把大地烤得裂开了口子。走在地上，脚板烫热得让你想暴跳如雷。可是时节不等人，黄豆要是再不收，壳里的豆子会直接炸开掉到地里，一年就白劳动了。母亲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带着我下地了。我们先是把黄豆架子，一颗一颗地从地里拔起来，捆成堆，然后便是最艰难的事情，往家里背。
前几趟虽然沉，但咬咬牙还能坚持。到后面，每一趟，我都觉得背篓要把肩膀压垮，直接坠到脚跟了。头顶上的热浪，几乎要把草帽顶到空中。可我终究没有勇气摘下草帽，因为太阳毒辣到可以把眼睛灼伤。背篓的篾片，和肩膀的血肉，感觉已经融合在一起。我如同一只佝偻着腰身的虾，在干旱的大地上，进行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很想扔下背篓，像一团水汽一样蒸发掉。可我望望母亲，她背的黄豆架子更沉，腰身佝偻得更厉害，滚落在地上的汗水，都快把大地的裂缝粘合在一起。
那天的烈日之下，我和母亲，就像两个木头人，一趟一趟爬坡，一次一次下坡。终于在天黑之前，把黄豆背进了家门。我连饭也没吃，喝过一瓢冷水，躺在床上便忘记了一切，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醒来。母亲早已下地开始新的劳动。
我们讨厌劳动，但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麻木地劳动，因为我们心里放不下一些人。唯有多劳动一点，才可以减轻一点我们在心里对他们的亏欠。
我应该感激命运，让我最终脱离了大地之上最原始的体力劳动。我也应该感激时代，让我们的身体越来越被解放，土地和劳动对人的束缚越来越小。在这个时代，你不想或者不劳动，都可以活下来，有的甚至还可以活得很好。
当我回望村庄，田野已经长满荒草。当我俯瞰城市，无数农人和我一样，涌入了这里。我们都不想回到故土，都不想回到风吹日晒雨淋的劳动。因为我们相信，在这个时代的城市，用更少的体力劳动，可以获得更丰厚的收入，可以拥有更安逸的生活。而在城市每生活得久一点，我们身上的劳动热情就会减一点，劳动技能就会少一点。
也许是人好逸恶劳的天性，激发了我们心里想摆脱劳动、减轻劳动的热望，进而让我们拼命用大脑、用双脚、用双手，在大地之上把劳动，尤其是繁重的体力劳动，甩得越来越远。
所谓劳动最光荣，是不是人们担心若干年以后彻底不会干活了，所以才年复一年地勉励还无法彻底和劳动了断的人们，别忘了劳动的基本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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