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捕鼠记（二）
(2016-01-25 06: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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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关于耗子与老鼠的称谓，其实是有区别的。因为属相上有“子鼠”，旧时把那些贪官污吏，耗费粮仓的贪官，称为“耗”，大抵才有了“耗子”的名称。在华北农村，家鼠与田鼠是有区别的。家鼠比较嘴尖，尾巴长。田鼠肥胖，擅打洞，嘴不那么尖，尾巴短小。田鼠和家鼠，我都捕过不少。
挖老鼠洞，是对老鼠生命的摧残。一般来说，每个鼠洞都会有一个成年的老鼠，往往是挖着挖着，就会发觉老鼠的动静。老鼠洞的出口已经被我堵住，老鼠在洞里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我在后面挖，老鼠拼命刨土，但是赶不上我挖的速度，总归会落网。身上带着绳子，把老鼠拴起来，带回家，就成为猫儿的美餐。猫儿见了老鼠，分外眼红，有时候把老鼠吊起来，猫儿够不着，就会急得喵喵大叫。更为残忍的是，有时候会遇到一窝小耗子，甚至，母老鼠正在生耗子，刚生了半个，见我的铁锨挖来，就拖着生了半个身体的小耗子逃跑。自然，一窝耗子被生端，都会一命呜呼。
三岁的时候，村里打井，大人们聚集在一起，在井架上蹬很大的轮子。我就在井下玩，又一次我还跌进了水池里，如果没有大人们看到并把我捞出来，我恐怕已经融入冀南平原的某块泥土了。彼时，有个年轻人，我喊人家三爷，他经常带着我玩。三爷挎着一个箩筐，我坐在箩筐跟着三爷去挖老鼠洞。
田野里有着星罗棋布的老鼠洞。三爷见到一个老鼠洞，就拿铁锹掘一个坑，做个记号，然后再找别的老鼠洞。一晌下来，三爷的箩筐里盛着挖来的粮食，我手里则牵着几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家里的老鼠也是经常闹出动静的。我爹娘就下了老鼠夹子。某一晚上，听到啪的一声，老鼠中了招，我妈妈赶紧端着油灯去看。我见到老鼠夹子紧紧地把老鼠的脖子夹住，老鼠脖子上带着夹子，一蹦老高，在竭力挣扎。我娘说，不用管。第二天，那老鼠就死挺了。
农村逮耗子的智慧也很多。比较省事的是拿土坯砸。老鼠行走是擦着墙根的，于是有人就在炕边支起来一块沉重的土坯，老鼠路过，触动一根秸秆，土坯落下，老鼠就被砸死。有一段时间，我家是养了猫的，邻居三两天就拎来两只肥大的家鼠，让猫儿解馋。
后来，某一年老鼠特别多，民间甚至传说跟某个领导人上台有关。某一晚上，村里统一组织灭鼠，来了灭鼠专家，每家每户分了些鼠药，似乎像玉米粒。鼠药撒到老鼠出没的地方，老鼠吃了就会毒死。我记得似乎是某个晚上，全村统一行动，撒了药，10点后，就有人拎着半死不活的中毒的老鼠到村里办公室。老鼠中了毒，就会浑身打颤，怎么驱赶都没有气力活动。那一次，我见到了一堆堆的老鼠。死鼠堆里，尚有气息的老鼠还在抖动。
老鼠面临着死亡时，会急得吱吱叫。我十来岁的时候，睡到我家里间屋。半夜里，电灯忽然亮起来，只见我妈妈悄悄地拿着厚厚的案板，把门口堵起来。案板大约有不到二尺高，正好把门口堵住。然后，我和妈妈分别拿着棍子和擀面杖找老鼠。妈妈是听到了老鼠的声音才起来打鼠的，很快就会发现房间里有老鼠。用不着使劲打，只要惊动老鼠，让它四处逃窜就是了。老鼠不傻，它知道哪里是门口。门口已经堵住了，老鼠急得一窜就是一尺多高。这时候，棍子和擀面杖就打过来了，老鼠挨了一下子，活动就缓慢了。最终，肯定会一命呜呼。记得有一次，打死了一只老鼠，正要收兵，忽然又看到一只老鼠。原来，房间里跑进来两只老鼠。继续打吧，不久，另外一只老鼠就会丢掉性命。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老鼠进了教室，也是人人喊打。我上高一的时候，政治老师苏老师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课，一只硕大的老鼠竟然从一个角落里，试图通过讲台窜出教室。如果是女老师，她肯定会惊慌失措。苏老师正值中年，见到耗子公然从脚下窜过，抬脚就踹，三脚两脚，竟然把老鼠踹死了。教室里一阵慌乱和哄笑，苏老师拎起死老鼠，至少有一尺多长。苏老师一本正经地讲，唉，这耗子在脚下过，你得打呀。同学们笑得前俯后仰。
我上初一的那年暑假，没有随父母去田间干活，干嘛呢？去挖老鼠洞了。那一年的收获颇丰，我挖了20多斤绿豆，还有成堆的花生。田鼠善于挖洞，而且很有谋略。先是直上直下的一个洞，然后分成几个洞，有卧室，用秸秆叶子做被窝；有粮仓，里面严严实实地塞满了玉米、绿豆、花生等；还有厕所，里面是老鼠的粪便；更有一个洞是向外运垃圾的——耗子挖洞，得有个出口把挖洞的土运出去啊。我挖老鼠洞，都是从垃圾洞由浅到深逐渐挖的。挖着挖着，就会见到分支的洞口，逐一挖下去就是了。当时才十来岁，力气小，一天也就挖两三个老鼠洞。那个夏天，过得非常有乐趣。
挖老鼠的粮仓是很带劲的事儿。老鼠的粮仓塞满了绿豆和花生，有时一挖就是好几斤。挖到粮仓，就用手刨粮食，有时冷不防，老鼠竟然藏在里面，顿时把我吓一跳。还有一次，挖着鼠洞，鼠洞的上方是蛇洞，一铁锨下去，竟然挖出一条半截的蛇来，吓得毛发一炸。有时候，老鼠洞特别深，挖了半天，都一米多深了，还在向下延伸，只好作罢。狡猾一些的老鼠会在坟边打洞，那种老鼠洞是不能挖的。
在人类看来，耗子是有害的小动物，于是才会“人人喊打”。夏天，农民灌溉土地，对田间的老鼠来说，就意味着一场灾难。井水咕咕地灌进老鼠洞，老鼠先是喝饱了井水，然后才爬出来。因为肚子里灌满了水，很容易被发现，而且也跑不动。等待它的，只有农民的铁锨了。
唉，死亡对老鼠来说，其实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气急败坏地死，并且受尽人们的戏弄。有一年夏天，我跟着大人在田间干活，有乡亲挖出来一窝老鼠，还逮住了一只大老鼠。有人说，大老鼠一生气会把小老鼠咬死。于是，有人拎着小老鼠的尾巴，去戏弄被拴得紧紧的大老鼠。大老鼠吱吱地叫，会气急败坏地把小老鼠的头咬住，咬死。对老鼠而言，那是一种多么绝望的场面啊。人到中年，我回忆起那一幕，越来越觉得残忍。
人，何尝不会遇到生活的绝境呢？10多年前，我奔波于北京肿瘤医院和附近的地下室之间，那种焦灼和绝望，令我想起来当年大老鼠咬死自己亲生骨肉的残忍。我当时也感到了一种近乎残忍的绝望。
唉唉，这几十年，怎么也得夺走了一百多只老鼠的性命吧。老鼠老鼠你莫怪，今后你别惹我，我也不会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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