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金钱灼痛了我的爱

（写于1996年，纯属虚构，未校对）

5年前，当我携着一捆诗书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冀南小城，我惟一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平静平凡用文字描述人生的男人。我恪守着先立业后成家的古训，起初对金钱和爱情都看得很轻。在我住宿的团委宿舍里，常常到深夜仍亮着灯光，我用稚拙的笔描绘了一副副的爱情画卷，终于我开始盼望身边也有一位细致而有情趣的女孩子了，我想她可以与我共赏一首隽永的小诗，共做一篇优美的散文；尤其是她应该明白，我作为一个文人（姑且可以这么自称吧），对金钱很淡泊，我直不想让我的爱情掺杂了金钱的味道。那时我还只挣一百几十工资，除了吃饭和投稿的邮资，剩下的都被我捎给乡下读书的妹妹。

当纯子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已经涂抹了近两年的文字了。那是个春天，城市的暖气锅炉刚刚停止向天空排放黑乎乎的烟气，使人的心情十分美好十分舒畅。一位妇联大姐把纯子介绍给我并极力地把我的文采夸奖一番，我和纯子在妇联大姐的家里侃了一通后就有了一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感觉。我想这就是爱情吧。第二天，我就约纯子来到我的办公室，让她读了我的作品剪贴，不久我们就沉湎于爱河不能自拔。

很快，我们就无所不谈了，我们频频地约会。起初多是在我的办公室，后来就去电影院咖啡厅。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工资不多了，而一个月却只过了一半，更令我不安的是，我已有两个月没给乡下的妹 妹捎钱了。这时，我和纯子已经爱得热火朝天可言婚嫁了。有一天纯子打电话来，她单位里要集资建一幢住宅楼。要25000元，言下之意问我有没有办法。

我说：我全家都在农村，在我上大学时父亲欠的2000元的外债刚刚还清，我哪有钱啊。

纯子说：你不想想，没有钱怎么结婚？没有房子怎么结婚啊。

我有些慌了，忙不迭地说：我想想办法。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掖着最后的50元钱回了老家。回到城市已经是星期天的晚上，刚刚步入机关的大门，纯子闪着一双阴郁的眸子迎着我。

我们在大街上漫游着，第一次我们没有了嘻笑没有了浪漫的打闹，我头脑乱成一团，我心里在唠叨着金钱呀金钱呀你在哪里？

我们后来就进了家舞厅，在偏僻的一隅坐下后我就看着霓虹灯乱哄哄地闪，人们的脚步有节奏地转。

纯子问：你回家了？

我点点头，很无奈地强作一丝笑容。我的手这时就伸在衣袋里——除去回家和刚刚购买舞厅门票，就剩下20元了。

纯子说，房子的事——

我说，纯子，现在我下的没钱，不要集资了吧。

纯子说，你看看别人结婚，都有房子家具电器，凭啥咱们就这么跌份？买房子这么大的事，你老爹应该出点血呀？

纯子说这话时一段四步舞曲刚刚结束，人们从舞池散开来潇洒倜傥从容大方。我的脸庞火辣辣的仿佛把挨了一记耳光，我对纯子说：我就这德性，我除了写字挣点稿费再没有别的能耐，也许我将来会有钱，但如今我真的没钱，我更无处借钱。

我没有告诉纯子，在我回家见到父亲时，父亲刚从责任田里回家，因为地多劳力少，棉花管理不善，大部分棉花因黄枯萎病而绝收。我没有勇气在日益衰老的父亲面前开口要钱ˆ……

纯子的眼圈红了起来，久久地不说话。我在一旁呆呆地坐着。我突然很想金钱了，如果有钱，我会有房子有电器有家具，我也不会使恋人伤心，可是我又怎会有钱？

不知过了多久，纯子突然说，我要走了。我慌忙起身说，一块儿走吧，我送送你。

纯子说，不用了，我自己走，反正也不远。说着她就站起来向外走。我手脚无措地跟了她往外迈步。

纯子低着头只顾走路，我刹那间感受到一股极度的冷落，我停住脚步，心里盼望：纯子回来纯子回来吧，咱们一块走。可是纯子只扭了一下头，没管我，越走越远。

我五内俱焚，顿时感到金钱像一团火灼疼了的的全身。一种无言的耻辱使我潸然泪下。哎呀，我的生活中还需要金钱需要房子，可是我仍一贫如洗只剩下几篇文章来填充我的心灵。那天夜里我彻夜难眼，人生的天平里一端是爱情一端是金钱，我不知道哪一端更重。以前对人生对爱情的种种期盼顿时化为美丽的肥皂泡。经受不起哪怕一缕清风的敲击。

又经过一番波折，纯子终于离我而去。

三载又逝，单位的一间旧仓库在的装修后成为的的家，一位文友成为我的妻，我们过着平静而丰富的生活。我们用电脑写作怡然自得并有能力一年挣下万元的稿酬，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彩电冰霜音响录相机，集资买房也不是遥远的梦……

只是，我常常想到纯子，我也常常设想，如果纯子的世界不全部是金钱虚构的，如果那夜金钱没有灼疼我的爱，那已经牵手的缘分怎么会丧失呢？

如今我擦拭着心灵的伤疤很珍惜身边的一切。我的收入多了，但我依然把金钱看得很淡，毕竟金钱不是人生的主宰。在爱情深处，用金钱作砝码的天平根本不能衡量出情感的轻重；只有金钱给人带来的屈辱有时往往把人的心灵灼得很疼很苦。

但我仍然认为：没钱没什么不好，最终的债务是心灵的赤字，对爱情而言，金钱有时是一种条件，而非全部。

有能力把金钱踩在脚下、又有能力把金钱揣进口袋的人，才会拥有自由心灵，这是人生最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