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十年磨一剑,终于推出了《兄弟》。阅读《兄弟》的时候,读者会自然地与《活着》、《许三观卖血记》进行比较。还好,《兄弟》上部,在“文革”时代的血腥中,很浓郁地凸显了主人公与灾难人生的抗争,浮现出福贵老人和许三观的影子。可是,在通宵达旦地读完《兄弟》下部,那种余华特色的写作风采,却好像充了水。
在《兄弟》中,余华最浑浊的水分,当属那些色情语言的铺张。《兄弟》上部写了几万字看女人屁股的废话,而下部的废话更多——李光头不看屁股了,改成看处女膜了。某些于主题无补的色情描述,泛滥得令人瞠目结舌——李光头手持放大镜去观察处女膜、李光头与林红放纵的性欲、童铁匠的嫖娼等,本来都是画蛇添足的情节,余华却写得津津有味,好像一个举止优雅的作家,口中张扬出一个又一个的黄段子。
以前的余华好像是素食者,如今吃荤了。读了《兄弟》,读者好像觉得余华开始向莫言学习了。那些纵欲的床头戏,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余华这样作家的笔下。难道,非要口无遮掩地把床上的性动作写得那么露骨,小说就显得生动活泼了吗?
余华把太多的笔墨放在了调侃上,某些诙谐语言的运用,夸张得有些离谱,而那些令读者捧腹的调侃却与主题牵连不大——犹如把水注进肉里,分量重了,营养没有增加。譬如李光头指挥着14个残疾人在街道里列队,情节写得很热闹,却也显得很无聊。譬如骗子周游的出现,尽管对宋钢人生的变化有一定的辅助,但是给他的笔墨还是过多。譬如关于处美人大赛的描述,不仅有些荒诞,而且占用了相当的篇幅。上述的情节不仅无益于主题的凸现,而且喧宾夺主。
如果你读惯了余华特色的短句子,那么,《兄弟》下部中那些调侃的长句子,就显得冗长和拖沓。上部尽管说了些看女人屁股之类的废话,但主题依然凝重,而下部,废话多了,感染力却下降了。假如余华在写作中稍微节制一些,就可以删去一半的篇幅。废话少了些,小说结构也显得匀称了。
此外,余华在情节上的细微处雕琢也不够。譬如李光头开始担任福利厂的厂长,竟然每年有15万之多的利润。在那个年代,十几个残疾人靠手工作业达到高额的利润,简直是天方夜潭。余华的在数字估算上出了问题。
回过来再读《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良莠立刻分明了。福贵老人和许三观的人生命运,都带给读者一种信念,他们无论在何等灾难乃至血雨腥风的日子,都决不绝望;他们永远直面着无奈,默默地忍受着命运的折磨,那种生命的坚韧激励着每一个阅读者。而在《兄弟》下部,余华的写作风格褪了色。他写了李光头变态的挥霍,写了周游的投机取巧,写了两位兄弟的分裂与感情升华,写了金钱笼罩下的人格嬗变,惟独没有把主题放在对读者的启迪层面上,小说对读者产生的教育影响比以往的小说,有着不小的差距。
在我看来,《兄弟》的本意,也是想把命运的悲喜和大起大落勾勒出来,遗憾的是,小说的框架搭得很好,但是材料不够讲究,装修不够细致,导致了整体效果的不伦不类。因此,就人物形象的感染力而言,显然赶不上福贵老人和许三观。换言之,余华把菜肴做得盘子大,味道浓,却没有太多的营养。
这些年,余华的作品一直长盛不衰,至今很多书店依然有他的作品专柜。因此,他的作品是不愁销路的。盛名之下,是不是余华对写作标准的制定,显得有些轻浮呢?《兄弟》上部好评多多,勾起了读者的胃口,于是,下部就赶趟儿似制造出来,缺了些雕琢,多了些水分。而余华非常铺张地亮相于媒体,使人觉得《兄弟》的出版,除了文学创作的范畴外,还有些商品推销的意味。好作品不是自己推销出来的,何况,余华自身的姓名,便是很好的招牌,他的作品是泛在书海里的小舟,而不是换季商品那样一时兴旺一时衰。
褒贬是买主, 尽管我对《兄弟》下部具有浓郁的失望,但是,在阅读中,我依然流淌了热泪。那种非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的情谊,那种在灾难岁月中携手闯荡过来的感情,极具感人力。余华把李光头写活了,尽管他荒唐、粗鲁乃至下流,但是有血有肉,有情有谊。因此,《兄弟》依然是一部难得一见的优秀作品,而我固执地回避了街头廉价的盗版书,去书店购买了正版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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