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后，光阴对生命的一番演绎（组诗）

 

〇 張 筱

 

【腊月雪】

 

大雪如期而至

如梦之幻影

如情人之吻

 

与想象中一样

雪落梦外

弥漫的天空混沌无边

世界最初

据说就是这个样子

踏雪而行

这满天空的翅羽

浮动人间所有美好向往

 

雪覆盖了山径

雪覆盖了山野

它们无法覆盖的是河流与逝水

以及人们

或舒缓或匆忙

行色与脚步

 

2020·01·10 伏龙坪－安定门

 

 

【癔病】

 

在一个意淫时代

既接受别人意淫的浪叫

也坦然意淫着别人的意淫

声色浅薄，表情威猛

大咖，绅士，领袖

所有的赞美都可以点燃

可惜了

这光焰却不能温暖人心

在这荒诞比真实更荒诞的现实

怀念，敬仰

都是无足挂齿的嘲讽

听别人怎么说

你也一定要那么说吗

光明是光明的杀手

权力是权力的傀儡

惟有的忠诚

该投向谁的怀抱

“我还能信任谁？”

连契约

都早已偷梁换柱

活在浅薄的深情里

犹如一场梦

挤压，分裂

世界的畸形凸显出人的畸形

只有冷眼

没有静好

 

2020·01·10 半坡居

 

 

【在伏龙坪310号】

 

一匹瓷马，几枚松塔，枯的牡丹籽叉开五个角

它们兀立书墙之上

再往上是朋友题写的半坡居

面前是一席早茶

白色布垫，醋红茶巾

上面端坐一杯热茶

还有一堆金橘，半盒饼干

此刻

它们就是生活的全部

也是幸福的全部

电暖侧打着

像去年此时在长沙某处

它们一模一样

温暖着

与一杯热茶同时

温暖这个雪后的清晨

在伏龙坪310号

 

2020·01·11 半坡居

 

【访鸟·读塔】

塔孤绝，匿藏多少碑帖

从甲骨文到汉牍

从楷隶篆草

曾经只识得几个名字

北山碑林塔

伟岸得孤寂辛苦

也有违始建者发心

寂然如故

 

艺术已经艺术了

圣迹依然是圣迹

隔着河

我没有看穿千年烟火

此番访鸟

鸟在河心滩涂

不问石

石勒在高高的山上

 

2020·01·11 白雲观前

 

 

【中年之后】

 

人，大惑莫解

为什么要重复言说，一遍又一遍

这个世界上

只要你自己理解，挺住

你就对得起自己了

当一个人对不住自己时

你还妄想要对得起谁

不是利己

因为你自己的存在

才是延续理想的真实存在

而所有的烟火与梦想

就象风一样

只影响了你的摇摆

世间法门千万

你不要许多，只需要一扇门为你洞开

你有你的生活

你有你的生命法则

想爱谁就去爱谁

想陪伴谁就去陪伴谁

中年之后

能够挥霍的已经不多

惟有时间

如果愿意你可以自行安排

许多事情

你试着自己理解

自己原谅自己

 

2020·01·11 半坡居

 

【光阴对生命的一番演绎】

阳光下微闭双目

他陷入到别的时间，别的地点

故事，一步一步又演了一遍

他还是那样的招式

没有纠正别人眼中的错误

不是他的

是别人眼中的错误

 

他睁开眼睛，故事中断

在现在的时间，在此间

他面前是铜铃般的牵牛籽

是榆枝凸突的枝条

是老墙头盘虬的老藤

是墙角阴影处的雪

是渐渐巨大的下午的阴影

 

天空蓝得不加掩饰

铁丝上几种旧物件正在风干

远处是并不雄伟的兰山

鸟儿，在椿树上鸣唱

那是不能被翻录成文字的语言

时间让他恍惚

他怀疑是时间让他成了醉汉

 

书反扣着，他暂时忘了

仇杀

君王

战士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喜鹊

在斜对面电杆顶端

朝他叽叽喳喳

 

2020·01·12 半坡居

 

 

【时间尘埃】

 

出去有雪。门外

远与近在此一同报废

如一張張过期车票

是撕了存根的入场券

白雪上的沙枣更像沙枣

雪为灰，枣为烬

老树是不灭的火把

擎天而立

深巷，老树，积雪

都是时间的尘埃

我穿行其间

是另一种肉身的尘埃

落定于生活

 

2020·01·14 伏龙坪

 

 

【寺与僧，或推与敲】

 

突然想起

鸡鸣寺的石榴花

是那么猝不及防的热烈

差一点在五月

把它当成镇寺之宝

 

还挂念另一个寺

夜泊枫桥的人早已不在

多年以后

第一次造访的人

见识了寒山、拾得

 

寺，多么疏朗的一个字

寺因僧而名

曹溪的南华寺

那一年从邂逅

到多次留连

 

半坡居无僧，却枯如寺

昨晚月圆如酒杯

却没有听见敲门声

不速之客

在此出现越来越少

 

2020·01·14 半坡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