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把一生安放素园的母亲（组诗）

 

〇 張 筱

 

 

【只有母亲原地不动】

 

喧嚣退去，星星扎眼

子夜之后，一场大雨洗刷了所有痕迹

味道，人言，气味，喜悲

尘埃还会落下来，但起码

他不会再念念不忘过去

 

知了，躲在高高的白杨树上

又开始叫个不停

仿佛是为生活鼓劲，加油

菜畦里汪着的水

正在三十多度高温下缓缓消退

 

兄弟姐妹们又吃了一餐团圆饭

小辈们也要各赴南北

去上海，到哈尔滨

或者去继续干酿酒工的活计

只有母亲，原地不动等着儿孙们又一次团圆

 

2015·08·01 素园

 

 

【母亲的仪式】

 

薪火，闪耀在每一个早晨

清明，三伏，大雪

在素园没有人居住的每一个季节

它一直在闪耀

它是母亲的一个重要仪式

她以这样的生活方式

为平庸的老年生活启幕

这一把烟熏火燎油光锃亮透着浓墨的水壶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觉得它在这个早晨突然光彩照人

薪火，泥炉，一把黑漆漆的水壶

燃烧母亲的想念

盛放着母亲无以盛放的心情

这是母亲花甲之年后的仪式

是生活从未缺席的沸腾

在这伏天的晨雨中

他终于读懂

 

2019·07·22 素园

 

 

【母亲的炊烟是家族最后的炊烟】

 

在阴雨天，母亲的炊烟从屋角飞逸

早上，灶火熊熊

黄昏或傍晚，炕洞烟火顺烟道排出

这是乡村最熟悉的味道

母亲也用电，也用太阳能

烧开水，煮饭

但她最熟悉的还是生火，烧炕

把草木变成草木灰

只有母亲，还把草木变成草木灰

而世界，已视尘烟为害

这一切，我无法解释也不能劝勉

只能让母亲在丶鸢炊烟

从黑褐的瓦房角再大升腾许多年

人老骨寒

母亲的炊烟

许是家族最后的炊烟

 

2019·08·07 素园

 

 

【母亲的创作与演奏】

 

塑料，金属制品。大小不一

色彩缤纷的盆与盆，与桶

安置在雨水中

水敲打水的声音混成一曲

这是母亲的杰作

这是天上之水的飞韵

这是乡村生活的简谱

母亲，无疑是伟大的

她不是音乐家

她不是诗人

可是，她编制的音乐让我沉醉

她把诗写入生活，令我望尘莫及

母亲，无疑也是诗人，是音乐家

是把爱铺成风景的画家

素园，就是她的画布

母亲，她就是自己的王

 

2019·09·13 中秋节·素园

 

 

【中秋节与母亲书】

 

风雨交加，断电。月亮肯定不会出现

我拿过水果刀，把一个月饼划开

横两下，竖两下

每切割一次，压在日子上的重负就减轻一点

接下来，咀嚼，吞咽

仿佛半生的时间，都凝固在这个时刻

 

中秋节，是一个好日子。我守在母亲身边

燃炉，煮茶，与她共进午餐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光

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放下

那些风雨无阻的日子，没有今天

 

今天，是一个举杯的日子

不管怎样，都要沉浸在安祥中

看母亲进进出出，听听她永远重复的那句话

今天，是一个安稳的日子

无论如何，都要仔细认真度过

 

母亲的心里只有孩子好不好

母亲的眼里没有成功与失败

我知道，自己不是好的

我明白，母亲还是像我小时候一样对我疼爱

风在窗外揺，花在桌头香

 

2019·09·13 中秋节·素园

 

 

【素园，母与子的中秋晚宴】

 

在乡下厨房，煲粥

切黄瓜片、萝卜丝、佐料

在空隙打了两个电话

向两个老师问安

一个与母亲同龄，是我的忘年交

一个很远也很近，还是春节之后见过一面

还有几个电话，想了想没有拔出

我知道他与她们都好

在朋友圈中，虽然隔着屏幕

也能感受朋友们的热情与温度

在电饭煲升温的过程

等母亲醒来

然后，一起同餐

土豆片炒剩饺子

萝卜木耳炒肉丝，蒜泥黄瓜

配上白米粥，都松软可口

这是母与子俩个人的中秋晚宴

 

2019·09·13 中秋节·素园

【对母亲的爱】

贮存一份深久的爱意

对着你爱的人说我爱你

山河为你动容

鸟雀在天空写诗

喔，母亲！母亲

不知道我还能够爱你

多久，多远

但我一定爱你

到最深

爱，贮存了许久

许久许久

如沉默的火山在等

喷发口

 

2019·11·13 半坡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