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或对记忆沉船的打捞（22章）

 

 

                        ◎  张  筱

 

 

1、 绝无仅有的败落，一夕间，一夜之间。

古老的敌意侵临。

独酌，不是卖醉。不是疯狂的劫掠。

再来一杯，不邀明月。

 

2、 从三月旗语，截一段空白，面与线都无想往。

不约会春天，不去拜访敌意。

光阴的滴漏，落入琥珀色壶中，任品啜苦涩。苦涩着生命年华。

无拘于梦——

无掬于情……

 

3、 于无知中败落，不是理想。是信仰。

彼岸，无舟之系缆。

 

4、 梦此起彼伏，在这个春天。不属于我，不属于春天。

这个春天，梦喧嚷吵闹，泛滥……

这个春天，遍地是说梦的痴人。

而我，想脱逃。脱开这个春天遍地春梦。回到周公梦境里，深眠不醒。

从此不被打扰。

 

5、 不是理想者。我，只是一个入侵者。

一个我，入侵世界。一个我，入侵另一个我。苦悲，不该张贴成画。

我以我的卑劣，印证着世人的卑劣。

我以我的高尚，成全着世人的高尚。

 

6、 飞鸟天空，有不测风变流乱。一只只被煮熟的鸡鸭、狗猫，又何能在大地奔走。

我看见——我的尸骨，与鸡鸭猫狗挤作一团。不分四肢，没有头颅。

我听见一场大风刮过，到处磷光森茵。

我失去了我的世界。

我失脱了我的骨血。

 

7、 无法拒绝。一如我不能拒绝春天花开，不能拒绝窗前的花香鸟语。

    

8、 你的背影？谁的背影？

一泓春水，迷惑岸边柳丝织帘，寻不见炽烈心跳。

远方。在远方眺望。

一朵玉兰，两朵、三朵……许多高高的白玉兰，是向世界追思，还是追悼！而枣林枯索，沉默，孤寡，芜杂依旧。

遍地荒芜。我依然感到彻骨的冷。

那是些鲜艳的皮影，仿佛丰沛地衣蔓延，以单薄姿色淹没路径。

此地，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一个可疑的人。

 

9、 躲藏起来。你们面对的只是一个有机体。你们看不到（无视）非物质的我。

我机械的动作，羸得了你们的赞赏。为此，我感到羞耻。

想，我已经不再是我。而你，也早已不是你自已（过去的，你喜欢的）。

你与我，只是彼此记忆里，一个我与一个你。

这一切，与理想无关，与梦无关。

 

10、许多祈愿在风中，幸福，财富，爱情，事业，理想……一一被吹得很远。

许多祈愿，永不回头眷顾。

 

11、日出，月落。看日月同辉世界。这欢乐绝望情绪，是丛林。

既欢乐，又绝望。是世界重复着的游戏，不需主题。

简单，平庸，单调，却沉溺不拔。

激情泡沫，为游戏染色。调合成油画色彩，不出界限。勾勒，涂抹，修正，覆盖，遮蔽。在这欢乐的世界里，我深感绝望的悲凉。

日落，月升。白天，黑夜。在黑与白中，我企图找出藏身的缝隙。

 

12、关上门，孤立于整个世界之外。

推开门，打开窗，只为放进满室新鲜空气。

已没人愿意交谈，没人愿意倾听。

风朗颂的岁月，不是我的岁月。

 

13、华丽转身，演给谁？

从A角到B角到C角——角色的转换，让表演者哀伤、失落低叹。

奢侈排场，与贫穷的排场，都是同一种病。

有许多理由复杂，没有理由简单生存。

即是死亡，也越来越像出演，以家族的荣光家族豪华阵容。

从出生到死亡，是生命从盛装出场到豪华谢幕的过程。弦崩，余音久久飘浮不落。

无论悲剧喜剧，都是人的命运。

 

14、爱情，这咏叹千年经典，固化于不能圆满悲绝中：刚烈，柔情，缠绵，凄婉。

绝美的爱情，远年上演的都是浪漫悲剧。喜剧，不足以经典爱情。

牛郎与织女。

化蝶之梁祝。

或者：罗密欧与朱丽叶。

或者：或者……没有哪一场旷世绝恋如此有力。

也有另一种力量，只被领受，没有传颂。我相信。

爱情，总在人的本性中踮起脚尖跳着芭蕾，不要探戈。

 

15、搜救，打捞。记忆的沉船搁置过去已久。

它是一只纸船，风帆上写满誓言。

它是一只理想之舟，在现实中触礁四散。

它是一只虚妄之舟，在世界的虚无中藏匿。

玫瑰般的颂词，全留给别人。我给我留下颂词的黑色。

 

16、未来，一个诱惑人心的概念。

    是时间存在的形式，历史延展的逻辑，不被理性编程的时空机。

    未来，更是一头无法形容的怪兽。我将落入它的血盆大口。

血腥被血腥饱啖。暴力被暴力摧残。

朝向未来，我更愿意相信明天：可以预知可能的发生：如一朵蕾，明天将会开绽；如一朵花，明天之后会有果实。

历史走得太快，我在时代起伏转承中，任由命运一路颠簸向前。

 

17、自认为优雅，不幸摆弄成别人眼里的蠢相。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不甘孤独之心，总被自我中伤。

荒谬在于荒谬无懈可击，是自封的圣人，是形形色色的大师们。

世界越来越平庸。平庸得生活不分彼此。

没有什么事能够逆袭，时代不能，历史更不行。

声色世界，至爱，许是唯一亮色。以此燃灯，灵魂不会迷路。

忘了，是谁说过：人类是一群迷途的羔羊。

 

18、间歇性，永久性，一贯性地慰藉。生命是可靠的装置，不被时间锈蚀。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老去，形同一台过了保险期的机器。

生命里只有一种慰藉无与伦比。不是信仰而是真理。

诗，是美学的最高形式。找到生命本真，回到诗的本质。

诗歌，是诗人自我慰藉也是对世界的慰藉。

前提：发现真的诗人与真的诗。

诗歌，这一生命开列的便条，简洁而迷人。

 

19、每个人都会自带灯盏，照亮命运的灰色地带。

这灯盏，是恐惧或求生本能。

这灯盏，是勇气或光明信念。

每个人生命里都自有一盏灯，照亮前程。

而我愿用文字的灯盏，来照亮黑也照耀白。

 

20、世界，无所作为生死。悲伤，绝望由来已久，不是一次性的交割。

人类悲伤何其相象，又相类于无别名。个体的痛与人类的痛相比，只是花瓣一袭。

一花开，一花落，独成自在世界。

有限的生命，反复漫弹着永恒的主题。谁，又能走穿时间华丽幕墙？

我知道属于我的世界是空，是生命缈若尘埃虚无。在虚无中，生命个体的忧伤与深痛，又有什么能救治，还可用什么来替代？

时间是毒药，它麻痹了所有神经感知，在死亡华堂等待人的莅临。

 

21、月牙儿悬着，让人暂时忘记忧伤。

    它是童年的一把木刀。狂挥乱舞的童年，许多事物成了刀下的假想敌。刀与敌人都是假的，那是多么让人迷恋的游戏。

月牙儿在天上，曾几时把它想像成舟，想乘上它出游……它是少年人金色港湾，泊在梦中的一只理想小舟。

经年之后的遗忘，可否会打捞到这只由来已久的沉舟？

 

22、在无知中相遇，这是第四十九个春天。

是渐进不是轮回。

是追加不是重复。

满怀，对生命满怀热爱。

 

 

                                               2014-03-24  伏龙坪·半坡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