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缺口，散步人生（散文）

     □  张 筱

风吹，花落，一地白雪。高处的藤架，花簇依旧粉白，灿烂，对着秋天微笑。花开着，也凋谢着。被眼前景色吸引，我真想变做一只蜜蜂，解读这些生命的内心渴望；或者，让灵魂化作一缕轻风，梳理时光打亮在它们身上的印封。然而就在此前，心还沉浸在仓央嘉措那些情诗的情境中，不能全身而退；还在猜想八廓街上游荡着的那个名叫宕桑汪波的浪子，300年前遭遇到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雪？“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凄美的爱情传奇，经过无数人的传说与光阴的演绎，已经无法让人找到真相。然找到真相，又能如何？

点燃一支香烟，端详。一簇簇野菊花，点缀在秋天的山坡，这些花的宁静，让我着迷中心生羡慕。它们是秋天的梦，还是，秋天是在它们的梦里？思绪如烟，散漫地飘拂着。那一刻，忽觉世界离我很远。心，不在红尘，也距世界很远。

石阶在一旁通幽，大道于另一侧蛇行向远处山巅。这是有着故事的一座山，是传奇西部烟云的一座山。而我，独选一条无人深入的小径，穿过密密的柏树林，穿过秋日午后多情的阳光拥吻，来这里约会秋天，或者说赴秋天的约会，于是，我遇见了这些千态百姿的野菊花。

这里，偏僻着的一隅，连阳光也显得安静。那些野菊花，在纹丝不动的阳光下，显得更安静。端详着花朵的表情，我心中羡慕起它们来，甚至生出一点小小的嫉妒。没有风，这些花或一簇簇怒放，或三三两两地在其它野草茎叶中间探头探脑，或东一朵、西一朵孤独地开在崖头、坡边。无论如何，群聚或者独自开放，它们显见着都自由自在地浸染光阴之柔，在宿命里安详度日。这是我羡慕它们的理由。可我，总觉得游荡于红尘的灵魂无处安放，无处寄宿。

神思浮游着，从这一朵到那一朵，然后到另一朵……就这样突如其来，眼前一朵朵铜钱大小的野菊，刹那间变成跳动的音符，耳边奏起秋的序曲，柔婉、美妙、动听……我仿佛听到庄子“以天为师”、“自适其适”的真意。想到了那些所谓的真人、仙人，也想狂啸那首《逍遥游》。据说，《大宗师》中的真人“原是江湖至人的文学象征，超越庙堂、笑傲江湖的文学隐喻，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隐讳表达”。在这面坡上，在与野菊花对峙中，我似乎顿悟了“自适即逍遥”的真谛。这些野菊花，并不孤独。而是真正的自在逍遥，一千年，一万年，千百万年来一直如斯。

花开在秋天，在花开的秋天徜徉，真想让光阴停止不动，让心安驻在这一片山野，安驻于尘世之外的清肃之中。

有人说人生是旅行。我以为，人生更似散步。旅行的目的，是有目标设定的，是有行程排期的；在排期上，隐约着奋斗、成功之类的理想，也隐含着英雄、功成名就的愿望。这样的人生，便避免不是要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地去追赶的，寻找施展才华、抱负的舞台。只是这样的人生，混迹于名利场上，同样也会失去许多机会，会留下许多伤痛和遗憾。我理想中的人生，是散步人生。我不想让生命本末倒置，让生命成为功名利禄的奴役。

光阴在冥想中，缓慢地打开秋天的缺口，傍晚的太阳渐没于林后。随着天光的变化，林畔、坡上的这些野菊花，也一同与天光改变着颜色，在我的视野，在我眼里。而我心中知道，它们没有变，改变的是光阴，滑没着的是太阳的光明。

余辉中，沿原路出没，又踏在了一地的花瓣上。白得如雪的落花，是光阴打开的另一种缺口。即下心中涌起“白梅和尚”的两句诗：“本来无色相，何处着横斜。”是呀，是呀。尽管红尘泥泞，但要保有一颗明净之心，还是不难自持的，这方是人生大幸吧。

    风起，微凉。我散着步，缓缓的，从来处来，又向去处去。

        2012-09-17 伏龙坪·三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