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废墟和囚徒（四章）                 

                         © 张筱

¶立方体¶

时间，是扁平的一张纸，还是立体的一方影子？我看不透。日是纪数、月是纪数，年是纪数。纪年，也是时间的一个纪录数值，一年与亿万斯年，时间没什么不同：如水流，如风过耳。如此而已。

只有生命，才是时间的累积，是时间的立方体。昨天、今天、明天，反反复复；晨昏、昏晨，如树叶一样叠起一层又一层的日子。时间在血脉中流淌，在意绪中飘浮生命的图景，让人欢喜，也让人苦悲。

没有谁能为时间打造一座水晶之棺。也没有谁能切分时间的内壁与外侧。

时间，就这样存在着。是摸不着的立方体。

¶几何体¶

推开一扇门，再推开另一扇。门，虚掩——记忆，也一页一页翻开。那些文字，那些独白与呓语，已然失重。失去终指，变得毫无意义。

破败之相，不露声色，在一层油漆的鲜红中匿居。是历史的遮盖，还是要遮蔽历史？还是，要遮盖时间这巨大的废墟？

当、当……耳边钟摆的响动古老而悠长，而分针、时针俨然不动。这是一只废弃的钟摆，这时间的躯壳。顷刻，我感知生命的老朽无力。此时，钟摆成为挥别不去的生命隐喻。行将老朽的生命，也是时间的废墟呵。

时间，这印象派的画稿，我提笔在上面写下一个纯粹的日期，一个生命的符咒。它只能一个生日，一个生的日期。这生命的符咒，默黩注视着，暗示着我的生命正在变成时间废墟。

一朵合欢花开的早晨，我醒来。硕大的梦境，盛开成七彩的热气球，在天空漂呀漂，漂——

¶多面体¶

落英缤纷，美到极致。花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了美。纷纭花瓣，携带时间的影子，绰约我的眼睛。只是，这一场秋风的杰作，这一场花雨的竞秀，并非黄粱梦。

从一瓣花影中，我望见了少年的苹果园。

从另一瓣花影中，我回味生命行旅中那些浪漫的花季……

时间，在这里浓缩成一团揉皱的稿纸，上面的错别字，已被生命的行书悄然无声中修正。

时间，在这里只是一瞬间的闪念，是生命的快镜头。

时间有几条线、几个边，几个面？生命，又有多少线段，多少边框，多少个面呢？

时间是多面体，生命是对时间的呈现。

生命是时间之棺。每一个生命个体，锁住了时间反被时间锁定。

生命：时间的囚徒与废墟。

¶自由体¶

轻若鸟羽，一片叶子，于茶杯中漫不经心散步。那花，骨朵如脸色苍白，等待风吹红韵时开。那是沉迷于情的时刻：蜂来，蝶也来。花香，是生命最醇又纯的气味。

看云起秋风里——

看花开风尘中——

遗忘的时间，晒在衣杆上：是一袭退色的旧袍；是一件光鲜外套。谁也替代不了谁。

时间沉默寡言，生命在沉默中哑语。

面前七彩峰峦，可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七彩石之遗存？

胸中的沟壑，可是骑青牛之人曾经没入的函谷？

时间凝固，生命凝固。而世界，永远活鲜、光艳如初。

             2012-08-07    伏龙坪·三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