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前世放生的一尾鱼

     ■ 张 筱

朴素的雪，通天彻地。院子白了，屋顶白了，巷子白了，道路白了，树影山廓白了，世界白了。

山上的屋子，错落成一幅幅水墨画。我怀疑，中国的山水画卷，是不是以此为摹本的（只是猜测）。但我相信任何一位大师笔下，都难现此际我眼里的真章。它是静态的，是有温度的，是有生命气味的——远非画卷所谓的生动气韵所涵盖。

屋因瓦顶而起伏，景因雪裹而生动。

下山，边行边摄。拍下进城的路、进城的人（我尾随其后）。

上班，整理着照片，而心还在蠢动。看着雪，望着窗外的大寺、远处白塔朦胧的影。雪还在下着，如粉。俯瞰停车场那一排排汽车，如一只只冻僵了的甲壳虫，一动不动。又若儿童的玩偶，是一幕童话里的场景。亲爱的，这一刻真想打通电话，邀你一起去野外堆雪人！

午休时去河边看雪，逃也似地窜出肮脏的街道。河水清澈，水面唯一的活物是野鸭。铁桥仍沉默，沉浸在年后的红韵中。老柳树也黩然着，只是柳梢柔软了许多。一位少年，在雪掩的河畔放起了风筝，成为雪天最灵动决绝的风景。亲爱的，真想做你手里的风筝，别让我飞得太高，也别让大风把我吹跑（你可要小心）！

水韵、河声；雪色，塔影……

惯常的风物，在这特殊的雪天，写意着渴望的风景。大人们领小孩来踏雪，摄影师如行者水岸边独行。在一个叫白马浪的河滩，临着汤汤河水，一大群人在那里围观；似有人面对河水低咏。这是水岸最为盛大的风景，因这一群人而生机无限。当变焦拉近距离，我看清三个和尚领着这群人正在诵经，他们咏的是往生咒吧？他们缓慢弯下的腰身挡住了要做的事情。哦，咏经之后他们正在河里放生。一群善男信女，选择在这白雪通天彻地的日子，举行放生仪式。行为是多么干净。我猜测他们放生的是什么，一定是从刀俎之下抢救出来的鱼吧。

默默看他们踏过冰雪，没入那片枯黄苇丛，突然地，我心潸然泪下。为什么我是那么地喜欢江河、喜欢着水。亲爱的，这时我方明白，我，就是你前世放生的一尾鱼吧？！

站在师徒四人西行记雕塑前，望着河对面山上高高的碑林塔顶，心开始释然。

那些参天的大树下，雪掩的道观更加古朴。道观背后是高楼、立交桥、是城。只是朴素的雪，在街衢不复朴素。

穿过马路，我似一条鱼般滑没。没有人认识我，从何而来，又到那里去……

               2012-2-9  三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