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卑微植物的审视或赞美（五章）

□ 张 筱

一

香蒲，高举如炬的思想于水岸。没有点燃秋的丰腴，却点燃了我的眼眸。在水一方，你是在等我，还是在等待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与凛冽西北风，还是满天飞舞着雪花的浪漫？

久久睇凝。

浑黄的大水与你擦肩。

那舟，那人。灵动了一条大河古老的神韵。而我想探究的只是，你在水岸张望了百年，还是千年？

我发现你挺举的腰身，有着拥抱的热切与迎讶的美态。而你思想的厚实，实在是我无法抵达的一种致密。

（青葱，柔媚而不失坚挺之姿。黄河边上的一大片香蒲，美了风景美了季节。也美了我的情愫。）

这如同思想者的香蒲，我要向你致敬！

二

礼花绽放，绽开团团锦簇。红花草以这样的方式与我相遇在金城这个秋。以绝对的妩媚之姿掩蔽了柳的柔和与芦苇的修直。

不远处，是玫瑰张显着的红歆，美艳。只是玫瑰在街衢中的花圃，被规整成一种世俗的秩序。她的美，被时风僵化。而你是幸运的，你是自由自在的。这是你绝世的美姿美态。

你以自已的方式存在，在阳光的熏陶下，在风雨的洗礼中萌芽、成长、开花。你是属于自然的，不属于任何一方花圃，不被任何人领养宠爱。这是你的幸运，让你保持了永远不变的本色。

画家们忽略了你的存在。

诗人们忽略了你的存在。

世人也忽视了你的存在。

你的美，只有在我心灵的底片上方才显现。

红花草呵，我相信你的美，在与你相遇的人心灵已无数次地显现，只是人们没有把你赞美。

而此刻，站在黄河母亲雕像一边，我要深情地把你赞美！

三

这里曾是掘金的地方，这里曾是关隘。金城关，一个人类历史无法忽略的暗痣。被称为狗尾巴草的植物，就这样地满山满坡，灵动着历史艰涩的脚步。

那光。那草穗泛动生成的微芒。

那光。那草穗折射的七彩光冕。

狗尾巴草啊，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举行白露茫茫的大典？还是在为未了的日子祈福许愿：向着风云，向着阳光，跳动欢畅的祀奉之舞。

（从狗尾巴草穗，我看到了幸福的微芒。那些琐细的光亮，那种纤弱而不退缩的倔强。）

你一直是弱小的。

你一直是沉默的。

今天，我却看到了你的光辉，遇到了你的欢畅。

今天，我遇到从不炫耀的你们，秋风中华美的盛典向着太阳，千年不变的视野俯瞰脚下大河。你只管尽情地起舞吧。别管我投向你们的，是怎样诧异目光。其实我想告诉你们的只有一句话：我，是多么地爱你们。

（尽管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来，但我依然爱着你们呵。）

四

你站在那里多久？我看见的只是你向着太阳微笑。

我不能原谅自已曾经的轻浮，无知者的无畏，比色盲更加可怕。让我认识不到事物的真，只看到事物虚有其表的一面。今天，你的出现再度让我羞愧不已。

那金色的王冠，不是谁给予你的。它本来就属于你！

那均等的花序，是你生命秘码千万年不变的延续！

似一只黄金打造的阳伞。

是一只光阴转动的经轮。

匍匐了一个春、一个夏，只是为了在秋天，顶礼最后的艳阳吗？在北方或者南方都曾与你相遇，但我依然不能知道你确切的姓名。可我，依然被你的微笑感染，为你的微笑动情。

（家乡的人们叫你燕儿草，可出了三五十里外，人们一定会给你最美的称谓。只是我不曾知道。）

一朵金黄色小花，在柔长的茎端高擎。你不是最妖艳的，也不是最妩媚的。但你，却是能够让我一生念念不忘的啊。

燕儿草，与你相遇，让我感到了这个秋日的与往不同。

五

一章秋风辞，抚平内心的焦虑。这是你要馈赠予我的礼物吧。感谢上苍，感谢命运以这等方式邀约与我。

我知道你的洁，在另一个季节。但我愿意等候。

我明白你的柔，在一场霜降之后莅临。但我愿意守望。

一方苇草，芳菲的何止是一方水岸。

我的经验告诉我，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你总是在水一方。

我的直觉告诉我，无论是在过往还是将来，你都会雕琢我生命的故事，雕塑我人生传奇。我愿意和你在一起，那怕只是一年一度的相约、相聚。

曾经我以智慧的名义，赞美过你。

曾经我以思想的专注，欣赏过你。

（一方苇草，从萌芽到修长端庄，从奉献秋风颂辞到被野火烧尽，那便是一次无上的涅磐。）

雁落平沙，你仍含蓄在那里，不动不摇。

去年春天打此路过，你在这里。

今秋漫步于此，你仍端庄这里。

苇草，你在岸边，轻抒着的是最美的一篇秋风辞。我欣然接受你对我的所有馈赠：生，或者死。

2011-08-21  伏龙坪·三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