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十年与熟悉的一方世界

      □ 张 筱

晃荡着，一晃已是十年。而这个城，于我，究竟还是陌路的。也许再过一个十年，它还陌生着。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一条路、一座山、一个道口、三两条巷子，还有几条街的十字，它们是我所熟悉的。它们，构成了生活的一方世界。

两点一线，从公司到寓所，不紧不慢也走了十年。那天从铁道下的隧道通过时，心中莫名地盘算着一件事：这十年在这条路上累积走了多远，如果以数字折算会是多少里程？

这十年的行走，我用数学公式进行运算。换算方式很简单，以约略的情形概算如：每天上、下山各一次，一个往返四十分钟左右，经我步行的速度折算，每一天约要走8里路，加上有时一日两下两上，一个月约走300里路；刨去回老家或外日的日子，按十个月算一年下来约行300里路；那么十年累计，就是30000里路。如若按日步行100里计算，这30000里路只用一年时间就可以走完。也就是说，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走了一年的里程。假若把十年的生命，能浓缩成一年，那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30000里，用脚步计算，又意味着什么呢？这的确算得上是一趟很遥远的旅行了。

过去的十年，在路上遇到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人生的回望，变得迷离起来。那些熟悉的场景纷至沓来：重复、叠加、渗透，生命记忆中全是这样场景。由此一来，记忆被压扁、压薄，最后变成了许多生命形式的片段，如同相片一样僵化。而我突然想到的却是，连这些相片，也会渐渐退色，变黄，最后不知所终。

十年，我记住了一条小径几条街巷，记住了一座道口几架红绿灯。只是那红灯烁闪叮当叮当做响的老道口，已经成为历史动车某个格式中的一个逗点，消逝或正在消逝。曾经站在栅栏外等候列车通过穿行道口的人流，被疏散到老道口不远的那哪座公铁立交桥下。桥的双洞、双拱，俨然溃散多年的城门双耸立起来：桥南是坪、是山；桥北是城，是时尚，是日日挤挨着的人流、车流。过去的十年，我都是从道口横贯而过的：进城、出城，再出城再进城。已完成与生俱来使命的信号房，在老道口一侧被拆除得只剩一堆残砖，曾经等待闸栏开启的人们，不用站在道口焦躁地等待。那曾经目睹的如羊群一样破栏而出的情景，不会重现；那曾经走过道口依然居于坪、居于山上的人们，以鱼翔的轻快，现在从那两个拱洞滑入、滑出。

我试图解读城池里衣着光鲜的人们，那些时尚生活，工作或者交易，奋斗或者事业，理想或者财富梦想……虽然我不喜欢用其中的一些词，可我发现一旦抛弃这些词，我的言说几近失语。可当我用这些词来言说事物时，又发现我所遇见的事物，与我是那么地陌生。这样，我抛开表相，开始窥视一个人或一群人的灵魂时，我发现了腐烂的器官部位，窥见深隐皮相之内变质的生命是何等残虐与贪婪。同样，我也看到了些许安详的笑意，看到一些人行进的步伐沉稳不迫。

一条小路、一座山、一个道口、三两条巷子，还有几条街的十字，它们是我所熟悉的。它们，构成了生活的一方世界。

在这个城市，在过去的十年。我一直都在打探亲近着我的人，与我生活密切的人们的心态，我也以他们为一面镜子，或者当做人生一个阶段的座标进行参照，然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已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然而，仔细梳理时，还是有些人，有些事是很难忘怀的。还发现有一些东西存留着，无论它们如何变化，都不可能从记忆中完全抹去。就如阴天，或者雨夜一些看不见的事物。虽然看不清、看不到具体的形貌，但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太阳，星星，月亮。也譬如忆念着故乡时，故乡的那条河流就会在脑海浮现或闪现。有些东西是不死的，永远的，就在那里等待情的忆念或心的相遇。

于人生的得失，有许多换算方式，它们都可以为生命度量、称重。我的价值观，我的思想体系，我对生命灵魂的体已认知，都从不同的方面影响、制约着我的判断。然面，仅此这只是我个人的，不是俗世的枰杆也不是权威的天平。我也在这多重衡量中，寻找、打探真的人性。这样我方发觉：安详是一位智慧老人，潜在我的生命深处，眠于我的灵魂根祉。随着生命时光的位移，这位老人被轻轻唤醒，成为安顿我清明的神灵。

身处一个快时代，很少有人用脚步丈量生命的深厚了。可是我依然如故，再用十年、二十年或许更多的年岁，来丈量、抵达生命的通达之所。

         2011-08-03

          伏龙坪·三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