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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时间河流消逝·荣光启

(2006-08-09 19:41:52)
分类: 读评子川
眺望时间河流消逝
——《子川诗抄》印象

◎ 荣光启

(刊于《中国诗人》2006年1期)


一、回忆的姿态

我读子川的诗, 有一种“回到诗”的感觉。这可能是我一直认为诗歌基本的功能还是“抒情”,而子川的诗恰恰基本上是一种“抒情诗”。这些年,我们读了许多实验型的诗作,诗在语言和形式本身方面努力试验,虽然对于作者而言,他是取得了诗歌写作上新的进步,但对于读者而言,却是在阅读中感觉疙疙瘩瘩,需费尽脑筋。我将这些诗作给人的感觉视为诗歌写作进入现代以来很多人追求“新异”而生的艺术“麻疹”,我在肯定它们的创新价值的同时又对这种阅读上的难度有些不快。读子川的诗歌,我就感觉非常顺畅,仿佛这才是我愿意读愿意写的诗。这本诗集的编排也很有意思:“2004←2001”,“1993←1985”,从现在上溯,回到从前。从最近的作品到最早的作品,诗作的顺序在时间里是一种倒叙。这完全是一种回忆的姿态。这种编排诗作的方式在我看来表明的是子川诗歌写作的一种精神特征:回忆。他的诗是在回忆中产生的:

……
从黄昏切入生活,
有一种微醺似清香型佳酿。
飞鸟入林去,
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清晨所没有的感觉,
也是晌午所没有的感觉:
一千年前,婉约的词风吹我,
两千里外,钢蓝的海风吹我。
(《黄昏》)

“从黄昏切入生活”,站在时间的结束处看来路,站在历史的高处看自己的生命轨迹,这是一种回忆的姿态,一种眺望时间河流的姿势。“回忆”在现代性的历史语境中,是一种艺术性的行为,它意味着人在历史时间中停留下来打量生命和时间本身,进行人本身的心性的玩味,对生命状态进行自我调整,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反抗命运和永恒流逝的时间的平静的方式。问题是,事情不在回忆本身,而是当人回忆,就会“有一种微醺似清香型佳酿”进入生命。当人进入回忆,生命就会一下子开阔起来,往事蜂拥而至,过去、现在和未来以不同的形态在此交织,回忆使人产生许多情绪和思想上的激荡。回忆是抒情诗人一种典型性的生活场景。在回忆的情境中诗人也获得了一种宁静而深邃的自身形象,他活着,但更是在过去活着;他醒着说着,但更像在梦呓;他在沉思,仿佛自己消失,只是黑暗里的一把椅子在沉思:

我们会做许多的梦
一个比一个凶险
醒来时,我们都庆幸无比
回首一些寻常的日子
眼中温情脉脉
……
你惊坐起来
你披起因季节增减的衣衫
你燃起一颗烟
你揿亮台灯
一时间
你平静如水而灯光如水
(《有关梦的怪圈》)

很多时候生命在回忆中复活,变得空前的丰富起来。回忆在人的生命中肯定不是一种消极的行为(像有人嘲笑的那样,“现在就开始回忆了”)。当人进入回忆,并以文字的铭刻性将生命记录下来,人就有可能像普鲁斯特所说的通过写作找到“复得的时间”。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回忆的习性其本身比诗歌更重要。子川的诗透露的是他个人的一种气质,一种抒情和回忆的气质,诗歌是他多年的阅历和阅读自然地流露。这本诗集与那种专门写诗的年轻写作者的文字迥然有别,它是一个人经受漫长岁月洗礼之后的自由的释放、一个写作者在尝试各种文类写作之后的一次自然的选择。一切显得自然而然。抒情、节制而稳重。优美、平静而感伤。从诗作本身来说,诗集里有许多优秀的作品,但并非每一首诗都是好诗,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本书透露的作者的气质、生命的态度和灵魂的一种状态。

二、时间的形象

“……乡间小路,草长蝶飞,/勾起许多回忆。/农家女只对柏油大道钟情,/像快乐的侯鸟/她们沿着我来的方向,/一群群,飞向我身后的城市。”(《乡间小路》)现代性的时间残酷地改变着许多事物。我们曾经所衷情的美好正在大规模蜕变。个体只能通过回忆或写作象征性地悲剧性地走上荷尔德林意义上的“返乡”之途。 子川的许多诗作,都是来源于对“时间”当中变化的世界和固执的内心的思考。他的诗作透露出一个正在眺望时间河流消逝的诗人形象。 外在世界的改变凝聚为诗人内心对自我与时间的沉思:
“躺在草垛上数星星,/星辰与星辰之间,夜空深邃。/掰遍童年的指头,/那境界,始终藏匿着,/一个美丽的梦。如此遥远。/更遥远是今天我遭遇到的一切。//也许是上天的晓谕,/预置生命内存,像传说中锦囊妙计。/是一张被上帝预扣的底牌,/不到时间不会会掀开。//可否看作某种标高?/或者仅仅是长度的延伸?/生命是一个模糊的值,/没有明确刻度,却又明白无误。/岁月令我们无从逃避。/漫步于花朵与果实之间,/季节不再说话,呼吸是无形的诗。//天命是一种刻度,天命由来已久,/上天的条陈。/经过一条似曾相识的路,/一步步,走近,几分神秘,几分虔诚,/对上暗号,或者解开密码,/终于可以一览无余。/宿命保存在这里,清晰,看似明白,/却又无法企及……//天命在前方招手,/姿势充满诱惑。”
人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在这首叫“天命”的诗中,诗人感叹时间流逝,更感叹生命的神秘(“更遥远是今天我遭遇到的一切”)。一方面,“岁月令我们无从逃避”,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是“宿命”的;另一方面,借着主体的生活态度和对人之灵魂的不懈思忖,他有可能生活在“花朵与果实之间”,将“呼吸”都变成“无形的诗”。在这里,诗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是相当积极的,实际上他战胜了“天命”,虽然它在前方招手,但诗人感受到的却是未来时间的“充满诱惑”,我们借此也可体会到诗人的某种生命状态。
对时间的敏感是子川诗歌写作的灵魂。诗人在时间的流逝中体会着生命的改变,同时也以细腻的内心和丰富的自我形象塑造着时间的形象:

冬住在隔壁屋子里
它踱过来了
你不能拒绝

你住的地方没有江河
也没有湖海
有一条小溪已涸了冰
不再呻吟

壁上蓑笠早就蛀朽了
门背后那竿渔竹
你没有动用的意思

于半掩门洞中
坐对纷纷扬扬的雪
人无踪
鸟亦无踪

苍白
是冬与你的面孔
雪无语
你也无语

红泥小火炉
煮着前人五言七言的诗韵
芳馨渐远

诗名《冬至》,既可以是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名词“冬至”,也可以是动词:冬天的到来。此诗言语的简约犹如古人的五绝,在意境上也有古诗的枯寒之风。事实上,在子川的许多诗作里,我们都可以看出他的古典诗词的涵养。他在抒写现代人的情绪之时经常妙用了一些古典的意象,使诗歌的境界显得更加宁静而意义深远。“住的地方没有江河/也没有湖海/有一条小溪已涸了冰/不再呻吟”,这种朴素的自然山水意象很好地传达出一种诗人对现代的时代场景“荒原”式的印象。“苍白/是冬与你的面孔/雪无语/你也无语”,主体与冬天无言以对的状态反映了诗人的孤单和他对时代的一种态度。“冬与你的面孔”如果是“冬于你的面孔”,突出冬天脸孔的神色,也是一种有意义的写法。“红泥小火炉/煮着前人五言七言的诗韵/芳馨渐远”,诗歌中这个抒情主人公“你”无疑是一个靠着“回忆”生活的抒情诗人形象,面对严肃的季节和贫乏的时代,他重温古典的言词,感叹时间逝去的芳馨。从这首诗我们也可以看出诗人在具体写作中抒情和语言的节制、意象选择和意境营造的匠心,这是在写作上比较成熟的诗人的表现。但对于子川,我觉得似乎可以超越这些评价,他的诗歌毋宁说更是一种整体的境界,他的写作似乎不表明写作的具体高度,只表明内心的一种真实状况。

三、“爱”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在对时间和个体生命的双重抒写中,子川是通过“爱”的意象来连接的。子川诗中的这个“爱”似乎是爱情,男女之间内在的、深沉的爱恋,又似乎更宽泛,针对生活、生命等更大的命题。在所有的岁月中,恐怕是“爱”的岁月最令人难忘。回忆那些“爱”着的岁月,使子川对时间和个体生命的沉思不至于抽象化,反而因为那些温暖的“爱”的情境非常具体、感人:
“那日子一天天近了。/每天,我都会悄悄地看它,/像一个个毛绒绒、爱撒娇的宠物。/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心情,/哪怕再忙,也会静下心去想一想,/想想它距离我还有多远?/那日子,真的一点点近了。//很奇怪的感觉。/开始的时候很焦虑,/渐渐平静,再后来是一点点害怕,/——仿佛那日子一下子到来,/我却没有做好准备。/这应当是一种很年轻的感觉。/令我对自己起了一份疑心。//从未来的角度看年轻与否,/没多少意义。/生命被逝去的时间挤成平面,/我们将一无例外地衰老,/或蜕变,成为另一种物质。/只要一息尚存,/哪怕已不能思考、不能表达,/有你的日子依旧让我心动。”(《日子》)
结尾“有你的日子”提示这应该是首爱情诗,不过题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诗人在这样的题材当中将一种独特的时间(恋爱中的煎熬)通过个体的内心和形象具体表现出来,使读者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日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它既可以是如慢慢走近我们的“毛绒绒、爱撒娇的宠物”,叫人盼望;也可以是与我们之间有令人畏惧的“距离”,叫人焦虑。“爱”是诗人生命中重要的事情,关于“爱”的情感、经验盘踞着诗人的“记忆”。诗的“想象”因为“爱”的情绪的再次激动而展开,时间和个体生命的今昔在对“爱”的回忆和想象中得以“复活”。关于“爱”的诗篇几乎是子川诗作中最动人的部分:

……
想象的田野,野菊花开得那样铺张
在靠近收获的日子里
蓝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惟有记忆里的雨
不停地洒落,有点意味深长

那条爱的小径,曾经是我与世界的惟一纽带
那天,你让你背影朝着我
我望着你,像春天望着没有返青的树
河流把美丽裂成两片风景
一滴很瘦很瘦的泪
从夏天流到了秋天

这是一首非常动人的爱情诗,诗歌的结尾处感觉独特、也非常真实:“我望着你,像春天望着没有返青的树”,借着季节的景象来描述绝望的内心;“河流把美丽裂成两片风景”,将抽象的感受(“美丽”)想像为具体的场景(“河流”、“风景”);泪水在这里似乎代表了“我”受伤的内心和疲倦的身体,可以很瘦很瘦;泪水也表达了伤痛的永恒,在季节里流转。“爱”是如此美好,可惜人经常在“爱”的伤痛当中。有“爱”的人生如此短暂,在时间的河流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永恒的事物,人生一场究竟有什么意义?,人不得不常常陷入痛苦的质问和回忆当中:

……
相挽的白发老人和相挽的青春少年,
以同一种姿势从身旁走过,
神态和心境完全相反。
大街上,我的窗外,人们走来走去。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互不交汇的世界,
我将不得不最终放弃。
记忆从具体生命中一点点剥离,
我将化作一缕轻烟,成为不存在的存在。
生命的速朽终极销毁最后的物证。
我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挑出我双眼,
钉在未来的路口,
让窜改事实的行为无法得逞!

有些事情我真的无法忘记。
泪将流尽。竟没有想到问自己:
伤心处在哪里?
我为何仍在流泪?
无止境的生殖,使生命得以一次次延续,
记忆却无法留下。
后来者的生存与我毫不香干。
我是异物!我的世界早已毁灭!
惟一的遗憾,也是最终的遗憾。
(《记忆》)

生命终将消逝,记忆也将“从具体生命中一点点剥离”。生命如此“速朽”,一切似乎都不留痕迹,那一切的爱、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时间的真相和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是写作经常遇到的命题,当子川陷入回忆,他也不得不与这些严肃的事情相遇,并在诗歌中写下自己的痛楚。
不过,这些问题是人的理性范围内的文学、哲学所不能解决的。人若自身解决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自己能提着头发脱离地面。有意思的是,不知道子川自己想过没有,其实他的诗集本身就为这种痛苦的质问提供了回答。人的终极问题不是没有答案,(上帝在公元纪年诞生之际就已启示人得救的惟一的真理和道路。)问题是:人凭着自己能不能相信这答案。除了诗,《子川诗抄》特别吸引我的是里面的插图,我很少在一本诗集里看到这样看似随意其实趣味盎然、蕴意深刻的插图。我不认为为这本诗集配上插图的“韦尔乔先生”仅仅是为了将诗集装点得更漂亮。从第一幅(“人的渺小”)到最后一幅(有可能是“天使与小书卷”,意取《圣经•启示录》第十章),中间有多幅是关于基督、天使和先知的,特别是第92页这一幅,图画所描述的是施洗约翰在狂野传道:“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这里“你们”指一切人。“天国”指“上帝的国”,不是东方文化中的“天堂”。没有上帝的灵,人不能明白。人若知晓“天国”、“永生”、“天国近了”这些命题,他的生命状态将是另外一种状态,他的问题也会是另外的问题,他对于时间和生命的感受、思考和提问就会是另一种方式。可惜中国人大多数似乎不愿思虑“死•永生•上帝” 这些根本的问题(不是“终极”的问题)。子川这本诗集,也许还有这样的意思:一方面他的诗作真诚地出示人的痛苦和人永远的问题,另一方面诗集中的插图则提供一种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我觉得这对于一个诗人对于一本诗集,是非常有趣味的一件事情。我也将格外珍惜这一当代诗歌的独特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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