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远在天堂的母亲

前几天在北京玩得是意兴阑珊,可是潜意识里还是在想念着母亲.想着这么美好的人生风景她再也不能和我一道欣赏了!

总是在心底盘点母亲生前对我的种种好处,还有她在生命的最后最艰难的日子里的点点滴滴,昨晚依稀仿佛梦中又有她的身影,虽然我总是在清醒的时候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

母亲一生其实都是个要强的人,骨子里是个不服输的人,加上有时候性格有些"硬",也会出现和家人及周遭人相处不是太融洽的时候.

我一直是和母亲相处最亲密的人,其中一种解释就是:我属龙,母亲属虎,可能一个在水里,一个在陆地,不相干所以也没有什么纷争.

在我小的时候,无论母亲事情做得对与错,即使用行动来弥补她不对之处,她都从不说"对不起"三个字的.

可是,在生命中最困难的时光中,她分明的跟我说过3次"对不起",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那其实在昭示着她的人生已经进入了清晰的倒计时阶段了,因为只有在最无助和脆弱的时候,人才会低头!

第一次的"对不起":

那是去年的一个星期天,由于有段时间压力大导致人比较萎靡,加之也许是进入了情绪和生理的低谷,人总是不舒服.周末,弟弟一家人过来看望母亲,两个孩子在一起比较闹些,加上弟弟自己的嗓门也比较大,所以当时我头疼的毛病更加厉害了.下午在房里休息的时候老公就不停的玩游戏,鼠标点点的声音令我更加的烦躁,在忍受了大半个小时后,我忍无可忍,自己气呼呼的从被窝里跳出来,穿上衣服一句话都没说,就冲出门.因为我知道一开口肯定说不出什么平和的话语,为避免争吵(一般在家里有老人在的时候我和老公从不吵,免得老人担心和有想法),我就独自一人到图书城看书平息我的情绪(其实这是个好习惯,心里不爽的时候就看自己喜欢的书,等沉浸下去后发现坏情绪已经消散了大半).

由于我把手机给关掉了,等4个小时回家后,家里人都诧异的看着我,还都很担心,像我这样的乖乖女居然也有不告而别跑出去的时候.不过,大家谁也不说什么,估计当时弟弟也觉察出几分异样.等我回去后他们已经回家去了.

第二天,晚上照旧是回家就陪母亲.在给母亲做按摩的时候,母亲和气的问我:"昨天下午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你了.还是你嫌烦了.其实我觉得很对不住你,我的病搞得你这么辛苦!"我赶紧说:"怎么会呢,你是我妈,为了你再苦再累都是应该的.我昨天头疼得要命,家里人多吵得不行,我自己跑出去呆着了."母亲舒了口气,她知道我打小就有头疼的毛病,她自己也有偏头疼,也非常能够理解那种不舒服.接着她说:"哦,那我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你弟弟晚上打电话给我,担心你对他们有什么意见."我又解释一番,不过根据我的一贯良好表现,老妈也就对此释然了.

可是我从中了解到了母亲的敏感,尤其是在病久了,很多事情要依靠他人的时候,人的无奈和害怕失去那种无法缺失的依赖就完全浮现出来了.后来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有什么不舒服都说出来,其实很多事情开诚布公的讲出来会省很多麻烦的.我也在后来的合适的时间跟母亲表白:我也有有小情绪的时候,甚至是工作中不开心,生理进入低谷期了,我都会显得抑郁不爱说话些.如果她碰到我这样,那决不是我有什么想法,更不是嫌弃她.(我也及时的把同样的意思表达给老公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有误解的时候.预防误解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把可能发生误解的原因一一列出来告诉对方)

经过此次后,果然就好多了,有时候我太累了不想跟她聊天了,她就告诉我:你这么累,就不陪我了,去休息吧.或者是问我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让我说出来给她听,哪怕仅仅是讲出来,人也轻松很多.

第二次的"对不起":

我和老公都属于有什么事情自己抗着的人,一般没什么大事情都不会去惊扰老人,省得担心.

母亲生病后,不断的住院和日常的开销增加了很多经济上的支出.像他们拿几个死工资的人真的是很不容易,为了儿子买房子奉献出了一辈子的积蓄,还外带借了大量的外债,就为了能一次性的解决房子,装修和后续结婚生子请客的一系列开销.有时候看到他们捉襟见肘的情况我都于心不忍,不忍他们辛苦劳作一辈子,到下半辈子为钱发愁.所以从母亲一开始生病都是我们在负担,当然是先垫付,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给我们.我们有一阵子经常是先刷信用卡,再在还款期前着急如何还款.不过每次爸妈问起钱的时候,我都告诉他们没问题,不用他们操心钱的事.因此,我也在医院真的亲见了贫苦的家庭因为负担不起高额的医疗费用,或者绝望的时候,决然出院不治疗在家干耗着听天由命的悲惨境况.不知道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局面何时才能实现.所以,爸妈也一直都不是了解我们真实的经济情况,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曾有为了担负大额的医疗费用而焦心的时候,很多时候我是心累得不得了,可是也不能实打实的跟老公倾诉,毕竟他也是当事人,而且还是在毫无怨言的跟我一同分担着.

去年年底母亲在最后一次住院前,在家看报纸,不知又看到什么消息了,突然跟我问,问我为什么迟迟不办房产证.我也知道她在为我好,但是当时我也不能就直接回答因为给她看病没钱了.结果我敷衍的回答她,她不满意,开始埋怨我了,我一开始没怎么回她,后来听着她好像没个完,最后说得她自己情绪激动起来了.我也有些不耐了,当着父亲的面,我义正严词的说:"你们怎么老是这样说我呢,我又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几年下来我们要承担这么多,上有四个老的,下有一个小的,平日总要准备点现金来应急,我们也只是打工拿工资,还要还房贷,哪里再有余钱去办房产证!"一听这些,父母都不吭声了,还有几分尴尬.

第二天晚上,父母把我叫到房里,拿出一些钱来给我.父亲说:"这是我跟你妈这几个月的工资,都取出来给你用吧,你们该干些什么就干些什么!"我刚想说话,母亲怕我不接受又接着说:"我生病花了你们不少钱,也拖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们孝顺,这钱我们会记账的,正好抵充以前欠你的钱,以后有钱了再还剩下的部分.你还有老公,免得他有想法!"我只好接过钱,安慰他们:"我们怎么会有想法呢,他也一样有父母的,钱我拿着,反正以后要用钱我们来出,你们千万别担心钱的事.钱花了自然还能赚的!"

我心里还是多少有几丝难受的,毕竟还是让母亲心生内疚了,让她这样子也非我所愿.

第三次的"对不起":

母亲最后一个多月住院,人已经虚弱得不行,都是弟弟把她从出租车里抱出来,一直抱上病房的.最初一段时间经过输营养和输血,人稍稍精神好些,只要能自己起床,她都要人搀着去上厕所.平日都是父亲在医院守护她,我周末和每天抽些时间过去看她,因此在护理方面还是不如父亲娴熟.

有一次在输液的时候,母亲要上厕所了,我扶她起身,再搀着她去厕所.由于在一个小细节上把前后顺序搞反了,母亲一下子急了,大声对我说:"让你做个事情都做不好,这都不记得了.还不如你爸爸呢!"我很微弱的辩解了一句,随即按照她的要求做了.等过了一会,母亲要我扶她从厕所出来时,她小声对我说:"刚才我情绪不好,对不起,还吼你了.人病久了,身上很不舒服,脾气也差了!"我说:"没事的,我知道是你不舒服了!"

我万万没想到,象母亲这样的人会这样直白的跟我道歉,还要再解释两句.潜意识里我就感觉母亲撑不了多久了,当时心里那个伤感都没法说了.

其实,母亲是最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的人.我深知:无论她怎么对我,怎么的说我,她都是怀着一颗对我的爱心的.生养之恩是大过天的,她跟我说抱歉简直是在我的心里撒盐.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往事了,而且只有往事和回忆,绝无再重现的机会了.如果老天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回过去,我一定会亲口跟母亲说:不要对女儿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