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劳伦斯（1885-1930）

《请买票》分析

布鲁克斯 & 沃伦 | 文  刘文荣 | 译

这篇小说的故事很简单。一个名叫约翰•托马斯的年轻电车线路监票员勾搭上了一个名叫安妮的年轻女售票员，而当他知道安妮在认真对待他的好感时，他又抛弃了她。安妮纠合了一些曾受过约翰•托马斯同样对待的姑娘一起商定给他点厉害瞧瞧。她们虽然揍了他几下而且还撕破了他的短上衣，但并没有伤得他很厉害。约翰•托马斯走了，姑娘们呢，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惶惑不解，有点昏昏然，甚至有点惧怕。

这篇小说虽然安置了许多情节，甚至有剧烈的情节，却没有什么结局。约翰•托马斯和安妮可以推知会各走各的路。小说也确是用一句悬而未决的话来结束的。粗心的读者很可能会因小说的这种结尾感到茫然，从而对它不加理会。

但是细心的读者可能会觉得，这篇小说的内在情节才是至关重要的。确实，就是这种戛然中止的结尾，暗示出某种剧烈的心理变迁。姑娘们进入了她们无法自制的境地，发现她们对约翰•托马斯的感情竟远甚于报复时那种颇为泼辣的狂热。约翰•托马斯走后，作者在小说的最后一句告诉我们，姑娘们脸上都露出了“呆痴麻木的神情”。

这篇小说在对那种可称之为爱情的“双重性”——即在恋爱中表现出来的那种既主动又被动、既残忍又温柔、既想占有又想背弃的奇怪而复杂的感情——进行一连串生动描写的过程中展示出丰富的内容。小说里所有的人物都或多或少经受着这些矛盾的感情，但是作者又严格地把焦点集中在安妮这个特殊人物身上。她比其他人更深地卷入其中，所以她不仅比其他人对这种经验更有感受，而且在这种经验里比其他人更加无可奈何地受着种种相互矛盾的冲动的支配。

安妮究竟想从她对约翰•托马斯的恶作剧中得到什么呢？从有意识方面讲，可以推知她只是想让他当着所有姑娘的面出丑，使他受到她们的嘲笑而已。但是，在无意识当中，安妮肯定还有更多的欲求——这一点只要我们根据小说后面实际上发生的情形来加以判断即可明白。可以肯定，她极希望能和他分明对抗——包括肉体上的对抗关系。她也希望得到机会以发泄一下自己因受伤而产生的愤恨之感；恶作剧便给了她想这样做的合适途径。而在心底里，她或许正希望着能听到他叫她的名字而选定她——如果一有这种机会她便要对他说，她对他丝毫不感兴趣。但是，无论是安妮还是其他姑娘实际上都没有考虑过，她们这样恶作剧究竟想达到何种目的或者表示何种意思。

上面最后一点已经很清楚，所以我们也已经明白，她们之中是谁也不知道该怎样结束这出闹剧的。她们一度这样样做了，而她们的行为实际上是出于感情冲动，出于性要求，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这种性要求使姑娘们感到惶惑甚至感到惧怕。她们既然使自己陷入了她们自己也不理解的疯狂迷乱之中，那么这种情形或许也只能以最剧烈的行为来加以终结。安妮打在约翰•托马斯脸颊上的那一拳很可能要比她原先设想的要重。这点表明，姑娘们攻击约翰•托马斯“与其说是怨恨或者愤怒不如说是戏弄”。但是她们很快就“心火上升”了，狂乱地打起来。而当约翰•托马斯停止抵抗时，姑娘们却感到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不知道接着该做什么，而是语无伦次地、“含含糊糊地”一再要求他“非表态不可”。确实，有几个姑娘还“咯咯地大笑”起来，她们显然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

当然，对于任何一个姑娘来说，这件事不可能有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尤其对于这次恶作剧的领头人安妮来说，情形更是如此，因为她和约翰•托马斯的关系在感情上是那样自相矛盾。这种复杂的感情——由于肉搏更显得强烈——唯一令人满意的结局是占有对方或者结婚，但泼辣的恶作剧却使这样的解决变得不可能。（对于安妮来说，情形至少会看起来是这样。）安妮的报复从表面上看似乎更有希望使约翰•托马斯做出选择，然而由于强迫他的意愿，要在他选择时非选择她不可，那就使选择本身在实际上已变得不可能。安妮搞的恶作剧也就此宣告无效，而从中她却领悟到了某些有关她自身的、她自己不曾预料到的事物。

思考题

1.      为什么安妮在说“我不要他”时，神色却是“失望之极”的？

2.      作者说到安妮“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灭”时有何示意？

3.      小说结束时安妮对约翰•托马斯的感觉如何？

4.      约翰•托马斯对安妮的感觉如何？

5.      对于约翰•托马斯的感情，尤其在小说的后半部分，作者是否写得太多了？还是太少了？

6.      注意作者时常给予我们的关于人物心理活动和某些人物动作的含义的提示，譬如，“约翰•托马斯忐忑不安，也不相信她们。”以及“她们……每个人又都等着他看自己，希望他能够看她。”即便如此，小说还是显得生动而富有“戏剧性”。为什么作者的议论和插话没有使这篇小说丧失连续性？

7.      注意小说最初几页的语调。对电车线路的描述给人以轻率而滑稽的印象。其实，直到约翰•托马斯抛开安妮，小说给人的总的印象一直是喜剧性的或者至少是超脱的，就是到了那算账情节开始时也还如此；这时，又突然一个转变，这里含有怎样的意味？姑娘中是否有任何一个曾想象到这次事件？这段情节是否表现出某种自我发现性质的东西，甚或某种令人惧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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