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

感冒发烧，头脑昏沉，家人把我送进了省城一家肿瘤医院检查治疗。唉，真是小题大做！感冒发烧，挂个吊瓶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去做癌症的检查、CT、核磁共振、彩超、透视、拍片……，共计75项的检查，一切检查结束，大夫阴沉着脸进了病房，递给妻子一个诊断结果。霎时，妻子的脸变得煞白，“不可能！不可能！”妻子自语着，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我看着妻子落魄的神态，于是乎，脑海中一片空白，糟了，一定是那可恶的不治之症落在了我的身上。妻子见我木呆，一定猜想出我已知道了一切，走到床前，劝慰说：“头疼脑热，谁不得病，别胡思乱想，输几天水就会好起来的。”话语轻得只有我听的到。越是这样，我越是明白了一切。生的留恋，死的恐惧，同时挤压了我的神经。

我哀求大夫给我一个准确的死亡时间，大夫却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叹息地说：“好好活着吧！”这是对我的安慰还是对我的嘲讽，明明我是即将到上帝那儿报到的人了，还让我好好活着。我使出全身力气，奋力地呼喊：“当今科学已发展到可用原子杀人的时代，医学界为什么还研究不出杀死一个小小癌细胞的药方？”弥留于世的时间屈指可数，指日以待，我要在这有限的分分秒秒里，再看一看阳光，再瞧一瞧世界，再多看一看父母、妻子儿女、亲朋好友，同他们多说几句话。“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家人也顺应了我，打的把我拉回家。

在妻子的搀扶下，我来到父母的宅院，父母都已到古稀之年，但老态龙钟，精神矍烁，面目慈祥。不知为何，今天，二位老人失去了往日的笑容，脸上泪痕斑斑，两只眼肿得象铃铛似的。大概是父母得知了我的病情而伤心，父亲把一把椅子放在屋门口的太阳下，让我坐下。我面对父母二老，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洒落，可恶的癌细胞你为何把人间一切颠倒，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愧对二老，我赤裸裸地来到世上，是二老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成人，我就象一颗珠子，二老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里怕掉地下。三岁那年，我闹痢疾，拉稀拉脓，一直拉个不止，父母十天十夜没合合眼，眼睁睁地看我，找医生，寻偏方，烧香许愿，想尽了一切办法，总算让我起死回生。父母的恩德未报，就要先他二老而去，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妻儿，我恳请你们代我报恩，好发孝顺老人，九泉之下我永不忘怀。

妻子扶我来到大街上，邻居王奶奶正坐在北墙根下的石头上，吸着烟。哦，王奶奶，我也对不住您。生下我后，母亲没有奶水，是我吃你的奶水长大的，还有张大娘、李大婶，几十个母亲，几十个奶妈，是你们的乳汁把我养大，我是千万个母亲的儿子。这时，李四弟的儿子从身旁路过，他拿眼睛瞟了我一眼，李四，李四，你我出生相差一个月，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青梅竹马，错了，我们是兄弟。三年前，因两家孩子在一起玩皮球，你孩子把我孩子皮球打坏了，我们俩吵起了嘴，你不让我，我不饶你，大动干戈，还动用了说事人，从此不相往来。看来当时愿我糊涂，不就是一个小皮球吗，能值几个钱，何必伤了老弟兄们的感情，再说我比你大一个月，这事应该我让一步，让人一步天地宽。看来这事得愿我了，抽个晚上空，我给你好好道个歉，弟兄俩个好好聊一聊，重归于好，别怪我这黄土已埋到脖颈的人了。

我回到家中，坐在床沿上，望一眼憔悴的妻子，内疚又涌上心头，妻子柔情、贤慧，多少次，我许愿她星期日去逛逛商店，溜溜马路，可总是忙忙忙，没陪伴过一次。再说，妻子身上穿的，戴的，哪一件，哪一点也不是我买的，这一切都晚了，妻子的愿望将成为泡影，一切重来吧，我祝愿你。一抬头，望见了墙上儿子的奖状，儿子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孩子，上五年级了，光奖状得了十几张，可我陪伴和辅导过孩子一次学习吗？没有。去年孩子的生日正好是星期天，我早先说好陪孩子去省城植物园，可因单位接待上级检查，又耽误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忏悔，真是数也数不尽。妻，儿，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父亲，请宽恕。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脸上，暖烘烘的，“当，当……”的钟声把我唤醒，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坐在床上，大梦初醒，感悟万千：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生是美好的，充满了欢乐，充满了阳光，也充满了喜、怒、哀、乐，什么忧愁烦恼，什么焦虑气怒，都应让它们远离人类，作为我们每个人都应活得有滋有味，精神振奋，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