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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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将息数日,伤势渐愈,又闻前方捷报,遂放心而回。因想念家乡,特过沛县,驻跸逗留。家乡父老见高帝过境,都来劳军,看望,额手相庆。高帝大喜,因在县中举办盛大酒席,宴请故旧、父老、家族子弟、左右邻舍,共叙契阔,欢笑作乐。酒至酣畅处,召集沛中少儿一百二十人,教之以歌。歌曰: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帝击筑,起舞和之。歌到慷慨伤怀处,洒下数行热泪。
歌毕,高帝感慨说:“游子悲故乡。朕以沛公诛暴逆,遂有天下。虽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今以沛县为朕汤沐邑,免除县中百姓赋役,世代不征。”席中黎民听此,都离席跪地,高呼万岁!
高帝在沛县驻留十余日,欲回。沛县父老固请再留。高帝说:“吾等人多,父老兄弟给养不起。”乃去。
县中倾城相送,献牛酒,沛县一时万人空巷。高帝感动,又留西郊,设宴再饮三日。丰邑父老跪前叩首说:“沛县父老有幸,得免赋税,而丰邑帝乡,未能幸免,愿帝哀怜!”高帝说:“丰,朕生长地也,最不能忘。朕之所以不免丰者,唯为雍齿故。雍齿当年竟举邑反我。”丰邑父兄便骂雍齿,说情,固请。高帝终于答应,待遇如沛。于是启程。
路上,再接前方捷报:汉军在洮水之滨,大败布军,英布全军覆没,带百余人南窜。高帝说:“英布与长沙王吴臣姻亲,此去必投吴臣。”欲发兵征长沙。陈平说:“可缓发兵,数日内或有人持黥布头来。”高帝说:“就等数日。”过数日,果有长沙王吴臣提英布头来献。
原来英布南窜,思想别无他路,只得去投妻弟长沙王吴臣。番君吴芮自从被封长沙王,对汉帝忠心不渝。高帝曾称赞说:“长沙王忠。”汉十年,吴芮病死,子吴臣袭位,忠心不减乃父。吴臣闻英布造反,唯恐累及己身,终日惴惴不安。及其兵败来投,决定大义灭亲;又恐英布骁勇难制,进城闹出事来,遂心生一计,带了数百人,赶去半路迎接。
两下问候毕,吴臣说:“姐夫当初不听我劝,至有今日。今不但王无藏身之地,我亦不得安生。汉帝知王在我处,必遣兵来剿,玉石俱焚。此地不可久留,不若一同往投南越,再作后图。”英布说:“汝自为王,吾不连累汝。吾自去南越耳。”吴臣说:“王何谓此言。汝吾姻亲,王即使自去,吾能独善自身乎?唯有一同亡走。”英布感激不尽,于是合伙同去。
来到兹乡,天色已晚,当晚宿于农舍。半夜,吴臣趁淮南人睡得正香,领番阳兵操刀摸进,切菜砍瓜一般,将百余颗头颅统统砍下。可怜英布等人,还在梦中,便已做了无头鬼。吴臣见计已成,提了英布头,来向汉帝谢罪。高帝欣慰,赦吴臣无罪,褒奖一番,礼遣归国。
北方,周勃、樊哙相继遣使告捷。周勃定代郡、雁门、云中等地,斩陈豨于当城,虏陈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樊哙破綦毋(qi wu复姓)卬﹑尹潘军于无终﹑广昌,击王黄军于代南,败韩王信军于参合;别将柴武斩韩王信和将军赵既,虏代相冯梁、守孙奋、太仆解福等十余人,平定代南。高帝大喜,封赏有功,令各收兵归国,留灌婴将兵十万,清剿淮南余寇。于是立皇子刘长为淮南王,徙张苍为淮南相。因为荆王刘贾无后,改荆国为吴国,立兄刘仲子刘濞为吴王,辖吴地三郡五十三城。
刘濞拜受毕,转身离去。高帝复将他上下一打量,忽有所触,召濞回身告之说:“若状有反相。”内心已悔,然已封拜,不好挽回,因拊其背,告诫说:“关中时,曾见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有人言,汉五十年后东南有乱,莫非汝乎?”刘濞惊不敢言。高帝说:“天下同姓为一家,当心,不可造反!”刘濞连忙跪下顿首说:“臣不敢!陛下放心!”五十年后,果有刘濞为首的吴、楚七国之乱,应了此谶语。
十一月,高帝过鲁地,以太牢祭孔子。
高帝在前方征战时,曾多次遣使问相国何干?萧何制法律,饬吏治,劝农桑,吏民仰戴,威望日高,高帝心生忌讳,故遣使临问。有客对相国说:“君灭族不久矣。君功第一,位至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复加哉?然君在关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上数来问君者,畏君倾动关中耳。”萧何一听,一股寒气从头透到脚,问:“为之奈何?”客说:“君可多置田地,放高利贷以自污,上心乃安。”
高帝回关内,有民拦路告状,说相国强占贱买百姓田宅数千万。高帝听后,内心宽解,外表佯怒,骂道:“相国亦为此事乎!”
御驾回宫,相国来见。高帝笑笑说:“相国利民如此。”将一叠状纸抛给萧何看,“相国自谢民”。萧何因为民请命说:“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地,弃而不用,愿使民耕种,毋收禾杆,为宛中禽兽食。”高帝勃然大怒说:“相国多受民物,乃为算计吾苑乎!”遂下廷尉,械系狱中。
过数日,王侍尉进谏说:“相国何大罪,陛下系之急也?”高帝说:“吾闻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过自与。今相国私受民物,而为其请吾苑,以自媚于民,故系治之。”王侍尉说:“夫职内之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宰相事也。陛下奈何疑相国私受民物乎?陛下拒楚数年,陈豨、黥布反,陛下亲征。当是时,相国守关中,摇手一动,则关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为利,今乃以民财为利乎?且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天下,李斯之为,又何足效法哉?陛下何疑相国之浅也。”
高帝不悦,当日使人持节赦放萧何。萧何年纪已老,素来恭谨,释放后,光着脚去谢恩。高帝说:“相国休矣。相国为民请苑,吾不许,吾不过是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吾所以系相国,欲令百姓闻吾过耳。”
高帝自从击英布归来,一路劳累,又受箭伤,病情加重,越发想换太子,曾在人前说:“吾终不使不肖子居吾爱子之上。”张良劝谏不听,因称病不视事。叔孙通进谏说:“昔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绝社稷,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吕后与陛下同甘苦,其可背弃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说着拔剑欲自杀。高帝说:“公罢矣。吾戏言耳。”叔孙通说:“太子为天下本,本一摇而天下动,柰何以天下为戏乎?”当时,大臣中反对者多,高帝知人心不附赵王,只得暂放此事不提,心里仍惦记立赵王。
一次在后宫置酒,太子侍宴,高帝见太子身后有四位年皆八十余,须眉皆白,衣冠壮丽长者始终侍着,颇感奇怪,因问左右:“四人谁者?”张良回答说:“乃商山四皓也。”四人因上前,各报姓名。高帝大惊说:“吾求公等数年,公等避而不来,今何故从吾儿游乎?”四人说:“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敬贤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故臣等来矣。”高帝感叹说:“幸烦公等傅太子。”
四人酒罢随太子去。高帝指示四人对戚夫人说:“吾欲易之,彼有此四人相辅,羽翼已成,难动矣!吕雉不简单那!”戚夫人灰心而哭。高帝伤怀。戚夫人善歌舞,高帝说:“为吾楚舞,吾为汝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指弓箭),尚安所施!
歌数阕,戚夫人舞罢,已成泪人。高帝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