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心宝贝
小花,不是芬芳摇曳的花朵,而是我家的爱猫。
因背黄肚白,斑驳相间,故而得此雅名。
牠长得虎头虎脑,虎虎有生气。其特别之处,额顶上的花纹,隐隐地现出一个“王”字,颇有王者之风。
小花与我们一家人,共同生活了19年。
牠孑身自好,未做绝育,一生未娶,是个处子。
邻居诗人家买来一只波斯猫,浑身雪一样的白,两只眼睛各呈一色,当属猫中妙龄“美女”。牠到诗人家没有几天,就溜进了我家,在小花面前做出百般娇媚的样子,甚至突然四脚朝天,希望小花和她亲近。
小花乜斜了一眼,猛地蹬它一爪子,就迈着方步,进了书房,跃上写字台,打起了瞌睡。
夜里,那波斯女猫,又从诗人家的阳台上,爬到我家窗前,“喵喵”地叫,想与小花幽会。
小花自然听到了牠的嗲声嗲气,却毫不理会。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小花不予理会,我们不能不理会,因为太闹人了。我用一张胶合板,隔断了牠的来路。谁成想,这个犯了单相思的波斯妞,痴情不改,深夜里,又故伎重演,竟从胶合板上摔下四楼,跌断了一只腿……
楼下邻居,也相当稀罕小花,她竟别出心裁,把小花借了去,想导一出拉郎配。
小花一见她家那尾胖乎乎的母猫,就窜到了床底下,任凭她摆出香肝、酱牛肉、罐头鱼,万般地引逗,也无法让牠出来。
第二天,还是由夫人去她家,从床下唤出了灰头土脸的小花……
说实话,全家人都希望小花能同别人家的猫一样,“男大当婚”,唯恐耽搁了它的青春和幸福。可牠对人家没兴趣,让人伤透脑筋。尽管我们想尽办法,却不能奏效,奈何?
小花不近“女色”,却喜欢其同类未必喜欢的东西:茉莉花茶、炒熟的葵花籽和“银翘解毒丸”。牠每每嗅到这三种东西,都会激动异常,甚至会围着它们翻身打滚儿……
小花有种雅趣,喜欢听乐曲。诸如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渔歌唱晚古筝曲,等等,牠都喜欢。每每听到这些曲子时,牠都会用鼻子,使劲地朝四面嗅着……
然后,找一块有阳光的地界,躺下去,静静地谛听着……
从那眯着眼睛的神态观瞧,哎哟,那是相当的受用。
当然,他顶顶喜欢的还是依傍着家人。
当全家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牠总是乖乖地蹲在地上,故意调过脸去,将背对着饭桌,装作一副不看、不馋的样子。实在馋了,就起身,到墙边牠的小瓷碗前,将那瓷碗弄得山响。直到家人将牠它喜欢吃的绿豆芽、土豆丝之类的饭食,放进了牠的小磁碗里,才没了动静。
节假日,全家人偶尔围着桌子玩扑克。这时,牠会跃上桌子,趴在中间,眼睛盯着大家手上的牌。凡是撂到桌子上的,牠都会用小爪蹄轻轻地按住,似乎觉得,那牌应该是属于牠的……
小花很聪明,牠能从整栋楼几十人纷乱的脚步声中,分辨出家里的四个人。我家住在4楼,有时,牠原本是躺在沙发上睡神仙觉,只要是家里人从一楼一踏上楼梯,牠便会“腾”地窜到门旁,去迎接你。
到了傍晚,牠总是蹲在门旁,等候每一个人回家,一直到把最后一个人等回来,才肯离开。
那天,已过午夜,我仍在写东西。突然,牠用小爪蹄扒开门,悄悄地进了书房。牠来到我的身旁,竟直起身子,将牠的一只爪蹄轻轻地按在我的膝盖上,好像在告诉我:牠来了。
接着,用两只前爪蹄不停地扒拉我的手。
我兀地明白了,牠是让我去睡觉。
我被它感动了,只好搁下笔,躺倒在床上。
可牠,还是不肯离开。只见牠又伸直了身子,用前爪去够台灯。我惊奇了,牠竟然要为我去闭灯。
灯熄了,牠这才放心地走了。
这样的的灵性,令人不可思议。
小花爱干净,从不随地便溺。自己知道去厕所的的小圆箅子处“方便”。完事之后,牠会轻轻地叫上几声,让你去冲洗。倘若我在家,牠只会冲着我叫,也许,牠觉得这种事情,只有我做才最合适。
它的叫声是不同的。
和你交流的时候,很温柔;报警的时候,短促而尖厉;害怕的时候,发出“呼呼”的响声;倍觉幸福的时候,会打着“呼噜”。
当然,牠只有卧在夫人怀里的时候,才会打着“呼噜”,别人是享受不到的。
夫人说,小花是她的儿子,这话不谬。因为,她对小花,操的心最多,受的累也最多。呵护冷暖,侍弄吃喝拉撒睡,调教其性情,培养其生活习惯,屈指算来,历经的不是几个月,几年,而是漫长的19个春秋。小花是和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小花由小到大,夫人费煞心血。尤其是牠害病的时候,夫人像对儿女一样的着急上火,担忧发愁。
一次,小花突然尿血,不吃不喝,夫人抱着牠,急得流下泪来。小花见她流泪,竟强支撑起身子去添泪水……
夫人越发地疼爱小花。她精心地给猫儿子喂药,用热毛巾昼夜为它热敷。在她的呵护下,小花终于康复了。
小花毕竟是小花,它耍着小心眼儿淘气。
冬天的时候,家里常常把小气窗打开,换新鲜空气。小花趁人不注意,一跃身,便跳上窗棂,故意跳进两层窗户的夹缝中寻开心。原本浑身爽爽净净,刹那间,变成灰糊糊一片,那小脸,也像花狗腚似的,成了土猫。夫人为了让牠快点出来,就拿出牠颇喜欢吃的熏肝,闻到香味,牠便急不可耐地窜了出来。
谁料到,小花屡屡耍这种把戏。这,竟成了牠骗肝吃的伎俩。每骗一次,都要彻彻底底地给牠洗一次澡,天冷时,给牠洗澡,一旦感冒,如何是好?夫人生气了,嘴里高声地“嘿呼”着,真想狠狠地揍牠的屁股,可手高高地举起来,却轻轻地放下了,她才舍不得呢。
小花见夫人的脸黑下来了,知道自己犯了错,牠也不跑,反倒塌着腰,瘪着耳朵,一步步地往夫人的跟前爬,直到钻进她的怀里,然后,打起了“呼噜”……
一场疾风暴雨就这样平息了。
小花有独门绝技,牠是发现和捕捉苍蝇、蜘蛛、虫子的高手,每当家里发现了这些东西,牠便会用声音报警,并将其驱赶或消灭掉。
然而,牠最重要的绝技,是为自己找到了一种长命草。
在牠很小的时候,儿子采回来一种长叶草,原本是拿来逗牠玩的。因为,牠最愿意别人用枝枝棍棍儿轻轻地触碰它的尾巴,然后,牠会翘起尾巴,来回地转着圈圈玩儿。可这一次,却不同,牠叼起草,就吞了下去。过了没多久,发现它吐出了一团团的毛球球。
夫人恍然大悟,这草,是小花的救命草。
平时,爱干净的小花总是用牠带刺儿的小舌头,添牠周身的毛,打理卫生,而这些毛自然都进到了胃里,若不及时地将其排出体外,岂能不殃及牠的健康和生命?
这种草,恰恰是能帮助小花将毛毛吐出来的神草。
自那以后,我们便经常给小花采这种草吃,多年如此,从未间断。
小花与家人一起度过了十九个春秋,按照猫的寿命,牠几乎称得上是百岁寿星,这与牠吃这种草,可能不无关系。
小花还没满月时,就成了“孤儿”。女儿从同桌家将牠抱回家来时,刚读小学二年级,她硕士毕业后,上班的第一天,小花因病奄忽而去。
这给全家人留下巨大的哀伤,那种失落和痛苦,无以言说。
得悉小花没了的时候,大洋彼岸的儿子,在电话那头,数分钟没有了声音……半晌,才沉痛地说:“实际上,小花是咱家的一个人。”
多少年过去了,当我在电脑桌前打字的时候,依稀觉得小花就在我的脚下,那充满神慧的眼睛,仍在深情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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