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分类: 有时感伤 |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也许在校园的某条路上,也许在选修课的教室里,总之是在刚进大学的两周内,因为我很清楚的记得第二次看见她是在开学不久的一次音乐会上,她穿着黑色裙子,拉小提琴。我甚至记得那首曲子,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从一堆黑色的演奏人群之中,我认出了她,并且后来发现,她和我一样选修了《欧美文学》。
那门选修课我现在也记得,在23楼102,是晚上7点到8点半的上课时间,老师是南开聘来的教授,姓王。那时正值央视新版的《天龙八部》热播,他上来就给我们讲了四节课的《天龙八部》,上座率很好,虽然和欧美文学完全搭不上边。后来他又给我们讲了好一阵的巴尔扎克,讲了契诃夫,还讲了什么就不记得了,因为讲完金庸后,上座率就大不如前了,我听着自己不怎么阅读的作家,也是爱去不去的,结课的时候交一篇论文也就完事。
她那时喜欢坐在教室南边的第三排,我便坐在第四排,倒不是有意,因为每次都是我先到,这样的座位,自第一节课就确定了下来,可能是高中遗留下的习惯吧,每次我都喜欢坐在同样的地方,她显然也是。上课的时候,她经常是在记英语单词,有时老师讲得兴致很高的话,便停下来听听,我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写的经常是高数作业。出勤率她好像比我低点,因为有好几次我都没有看见她,当然,也可能是我去的时候她没去,而我没去的时候她去了。
后来我又发现,不只这一门课,英语的泛读课,我们也在同一间教室里,这便有些惊讶了,因为这种巧合出现的概率还是很低的。由此就知道她是中文系,我们两个专业一起上这门课,还在23楼,206还是306我忘了。有那么一阵,还真有点想知道她的名字,然而直到大一上学期结束,也没有打过招呼,后来由于忙着各种事情,也没有再特别留意。
现在想来,大一的时候在忙什么呢,似乎早上还在青年湖边读英语,晚上就在宿舍写作业,写信,然后便是想家,经常独自在校园里闲逛,去图书馆看电影,到各处看风景,还多次爬到大活的顶层(那时顶层是可以上去的),看夕阳下的青年湖面。那时候读的书,都是罗素啊,尼采啊,休谟啊,弗洛伊德啊,现在想起来又可笑又可叹的,整个大一,一眨眼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大一下学期我们又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大约也不会写这篇文字吧。这回是《交响乐欣赏》,还是文艺类选修课,下午4点到5点半的上课时间,在24楼106。一个上了年纪但面容清秀的女老师教我们,讲得很好,也很严格,经常会点名,结课还有考试,我几乎没有缺席过。她是交响乐团的,可能是集体选的课,老师似乎也认识,有时上课的时候提些简单的问题,便是她们在下边应答。
也是在那堂课上,我开始仔细留意她的容貌与着装。到5月的时候,她穿一条青白花纹相间的裙子,很素淡,经常坐在教室北边的第三第四排,是一道风景。她不能算非常漂亮的女孩,没有花容月貌,没有明眸皓齿,也没有白皙的肌肤,迷人的身段,放进《红楼梦》里,有点邢岫岘的感觉吧。但她身上却始终流淌着一种娴静,和一般的女生稍有些不同,既没有特别漂亮的女孩那种自信和活力,也没有缺乏自信的女孩那种愁容与默然,有的是一种沉静和坚定,恰似深秋的菊,散发出一缕清芬。老师的课从巴赫一直讲到斯特拉文斯基,我们也从巴赫听到了斯特拉文斯基,也许是因着音乐的烘托,你很容易将她想象成各种音乐背景下的主角,穿梭在十八到二十世纪。
考试交卷的时候,我瞟过一眼她的试卷,想寻找她的名字,却只看清了中间的一个“菊”字,当时有种命中的感觉。后来在校园的路上,也曾多次碰见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她穿着赭红色的外套,戴一顶毛线织的小帽,是穿得最时潮的一次,我多看了好几眼。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身影,应该是工作了。
要打听出她的名字是不难的,甚至现在寻找她的下落也不难,然而却不想也不愿,如同当初在课上静静的看她,却从没想过要去结识她。她就像一朵菊,在我路过的地方静静的开着,我闻到她的芬芳,驻足欣赏她的美丽,然后继续赶着自己的路。还是同样熟悉的校园,同样熟悉的风景,少了一些熟悉的身影,并不会很计较。只是有时在怀念的光晕下,有些事物会蒙上梦的色彩罢了,如同这篇文字,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