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将不择兵，善书不择笔”，那“兵”字一般指兵器，但也有借用来指兵士的。这句话是说善于打仗的将领不会在打了败仗后怪兵士不勇，善于书法的人不会在写坏了字后怪笔太烂。虽说我也不欣赏那些以“所用不善”来掩饰自己无能的人，但说实在的，谁又不喜欢用好的兵士、好的笔墨呢？

不幸的是，2000年我在报社当部主任时，领导先给我戴了顶“你会带兵”的高帽子，然后向我摊牌：你这个部门是报社的“垃圾筒”，各部门不要的人都到你这里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只有用“善将不择兵”这句话来自我安慰了。并不是我真的不想择兵，只是我无法择兵而已。

记得插队时，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隔壁生产队的知青下乡前都是“战斗队”的，特别要求进步。七零八碎各自报名的都分在我领队的生产队，被人称为“杂牌军”。结果“战斗队”互揭其短好争斗，十年中没出一个党员，没出一个大学生。而“杂牌军”相互扬长避短，十年里出了三个党员、四个大学生。正所谓“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所短，天下无可用之人。”懂得发现别人的优点，懂得欣赏别人的优点，共促共帮，共同前进，我在插队时就对此已经有了一些领悟。

一将熊熊一窝的反面教训，不仅发生在插队的知青里，即便是人才济济的新闻单位里，也屡见不鲜。有一位部主任，因部下不听指挥而经常到领导那里告状，还喜欢埋怨部下的水平太低啦等等。结果这个部门付出的代价是形成了人人戒备相互责备的氛围，若干年里没有出过人才。

其实，那年给我的各部门不要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呢？主要是一些让部主任觉得不好摆弄爱提意见的人。在我的眼里，这些人大多有独立主见、肯干敢干，只是不那么“听话”、容易固执已见而已。古人云：“譬若水火，善用之则为福，不能用之则为祸”。所谓善用，我的理解就是在真诚的尊重和坦率的沟通下，创造好的部门氛围，在业务这个立身之本上，用好他们的个性和霸气。否则，纠缠于人际关系和无聊争斗，千里马也会变成劣马。为此，我制定了《部门人员须知》，并张贴在墙上。《须知》内容很简单，其中包括“不猜动机看效果，不听蜚言看事实，不唯资历看才干。”

有人看了半天，对我说：其中“不猜动机看效果”很片面，动机是很重要的。我在部门会议上专门作了解释：动机是很重要，但不能无根据猜疑。一个“诘难无已”的混乱团队，大多纠缠在对别人动机的猜疑上。我不是算命先生，不是预测大师，不懂星座面相，不会经易八卦，对别人的动机，我猜不准，也不愿意猜；对猜别人动机的议论，我听不懂，也不愿听。对业务部门来说，最简明方法，就是只看干事的效果。任何人身处猜疑与被猜疑的团队中，即使是简单的动机也会变得复杂；而身处评判标准简明可循的团队之中，再复杂的人动机也会变得纯净。简单的事不去做，却对最难猜的事瞎起劲，那不是傻瓜白痴吗？

在后来的三年多时间里，这个部门连续获得了两个上海市好新闻一等奖、三个上海市好新闻三等奖。在2004年报业集团中层干部的竞聘中，这个仅有10名采编的部门，一下子为集团系列报刊输送了三名总编助理，其中两名后来成为系列报刊的副总编。“垃圾筒”里飞出了“金凤凰”。

好多年后，在一次年轻记者座谈会上，有人问我：你觉得从业生涯中最有意义的是什么？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曾经带过的那个部门，当年在无奈的自我安慰“善将不择兵”后，我选择了什么呢？氛围？是的，氛围能重新塑造人。于是我回答说：“创造好的团队氛围，每个人才能有成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