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我和妻开着刚买的城市越野车，带9个月大的孙子一起去广州接母亲回沪，顺便去澳门、鼓浪屿等地旅游。

有朋友问：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记忆，带他出去玩有意义吗？

我不是儿童教育家，说不清楚。

好在一路自驾，车就像个小家。我们尽可能让孙子保持在家的状况，正常时间喂奶、制作新鲜的辅食、按习惯起床睡觉……一路上我们给他带了自己熟悉的小被窝、洗漱用具、尿不湿，甚至消毒蒸锅、菜刀砧板、洗澡浴盆……还有他的小童车，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可喜的是他一路上起居正常体力充沛，看上去对各种环境都很适应。

尽管他还没有成熟的记忆，但能感觉到周边人物和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自然里一只鸟儿飞过，他会仰头望着鸟儿一直飞到尽头；古镇里的灯笼、幌子、烟囱……这些以前没看到过的东西一出现，他都会抬起手指着，发出惊讶兴奋的“呀呀”叫声；连路上我们的车超过集装箱大货车时，他也会扬臂张缩着五个手指表示“再见”；他喜欢与人互动，爱盯着别人看……所有这些都伴着笑容，一副高兴的样子。

这让我相信，对孩子来说，有很多东西并不是通过记忆而是通过感知来学习的。

后来，又有朋友说：这么小的孩子没有记忆，带他出去玩都记不住的。

我举着手里的摄像机对他说：我不是可以把他没记忆的事都录下来吗？

朋友说：这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为你自己做的记忆。

我笑笑：不管是谁的记忆，都是他童年的经历，都将伴随他的一生。

在他没有记忆的年代里，我拍下了他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草地奔跑，翻山越岭……他从我的SUV车，坐到了城市巴士、地铁、轮渡、火车、飞机、邮轮……从江浙皖、闽粤黔、鲁豫晋一直到北京到黑龙江；从澳门到韩国济州、日本福冈、印尼巴厘还有俄罗斯的边城……精彩的世界在他面前拉开序幕，在我的镜头里浓缩为短片。

海洋里的动物怎么会和人在一起表演节目？天上的云怎么就落到了自己的脚下？不同国家的人为什么讲不同的话？也许，他还并不知道这一切一切的原因，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一切。他怀着欣喜和好奇接受这一切，他跟着大白鲸一起点头，他猜测是舷窗外的机翼把自己带到了白云之上，他感受到虽然语言不通但却洋溢着爱的眼神……

就像他并不知道很多一样，我们也不清楚，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会对他以后的成长有多大的作用？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等他懂事的时候，看到这些记录，他会知道自己曾拥有过金色的童年，拥有过长辈对他全部的爱。

从百日到周岁，从幼儿园到上小学，孙子今年已经8岁，我为他拍摄并编辑了将近100部长长短短的视频，记录了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我不止一次地问妻：“孩子到几岁才能记事？”

妻明白我的意思，回答我说：“你不是喜欢摄像做片子嘛，就拍到拍不动为止。”

我也曾问孙子：“爷爷要为你记录到什么时候呢？”

他居然回答：“到我上大学的时候吧。”

我真的愿意为他做到那一天，但事实上现在做不到了。他上幼儿园了、上小学了。他有同学和老师、有独立的生活了。以后的他，会有更多的精彩生活，而他也会有自己的记忆和思考。我的摄像机已经再也无法进入他的全部空间，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应该停下曾经一步不拉地跟随他的脚步了。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在他还没有真正的记忆之前，我出于记者的职业本能，已经尽可能地记录了他的生活。无论我能伴飞他多久，我对他所做的记录，都会弥补他没有记忆时的不足，从而让他的一生更为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