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叫“老板”的人多了，但实际上不同的老板之间有天壤之别。

比如这天中午，我没事到街上走走，见一帮人围观，中间有一五十多岁的汉子正慷慨陈词：

“我是摆地摊卖小商品的，是世界上最小的瘪三老板。但有些人就喜欢抠我们这种瘪三老板！”

“他们不让我做生意，今天罚五十元明天罚一百元，这种人是垃圾！是讨饭的！”

他穿着一件人造革外衣，肩头处脱了线，整张人造革已经老化、断裂，破旧不堪。里面穿一件褪色的中山装，没有衬衣。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灰尘，黑黄的脸上满是皱折。

他怕人家误听为自己是讨饭的，补充说：“我，不是讨饭的，不是卖狗皮膏药的，我是有气，在这里发发牢骚。”

他一把从兜里掏出一迭零钱说：“我今天就只有靠这十几元混日子过了。”

刚刚，他乱摆的地摊被城管收走了，说今天只好靠口袋里剩下来的这些钱，买最贱的东西吃了。

据他自称，来自安徽，好些年前，跟老婆离了婚，现在孩子长大自顾自了，他就到上海来摆摊闯天下。

“有人对我讲，在上海找个对象结婚就可以由政府照顾了。可是我一无钱、二无房、三年老，有谁愿意嫁给我？”

“这个人就对我讲，可以找个残疾人。我一听火大了，这不是玩我和残疾人吗？我不干！”

“人，是最残酷的，跟老虎一样。人之间难道就不存在同情？谁能帮助我们这样的人？”

他大声向围观的人发出疑问。

围观的年轻人对着他笑。

他更来火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别看穿着时髦，肚皮里有些什么东西呢？油敦子芝麻饼吃过吗？3角5分一斤的黄鱼吃过吗？不上化肥的粮食吃过吗？你们懂什么？肚皮里只有巧克力、肯德鸡，只晓得迪斯科、卡拉OK，还有手机上网。你们像我一样在最底层生活过吗？”

围观的几个中年人听得惬意，想起当年吃过黄鱼、油敦子和没有化肥的粮食，也笑了。

他得意了，对围观的年轻人说：“请你们把我的相貌看看准、记记牢，说不定哪一天，在哪一个招聘会上，面试你们的老板就是我！”

围观的年轻人终于憋不住大笑，觉得这太天方夜谭了。

只是那几个中年人，竟然还点着头轻轻地说：“有点道理，交关大老板都是从瘪三老板做起的。”

然后，他们随着年轻人一起散去。

确实，我们经常会碰到很多身价上亿的大老板，喜欢回忆自己在当“瘪三”老板时的艰难岁月。但当自己还是个“瘪三”老板时，千万别张扬，人的一生有各种可能，路人是只看结果而不看过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