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精读本）285

                  风之子原创

    我在想，宝黛是何等尊贵。

    宝玉是荣国公第四世嫡孙，嫡姐是当今贵妃，嫡舅是当朝手握兵权的大将军。黛玉是五世列侯的小姐，父亲是前科探花巡盐御史，母亲是荣国公孙女。这样的家世背景，还有何可惧？

    是的。在世俗物质方面，他们几乎是应有尽有。我们千万不要被二人的感叹所迷惑。

    比如薛蟠过生日，宝玉说他身无一物，只能写几笔字画相送。这是宝玉追求精神的自由。

    比如黛玉感叹她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其实只是父母幼弟早亡的身世感叹，并非穷得叮当响。

    人家不过是视金钱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而已。要有这个资本，首先就是得有钱有势。

    所以说宝黛的痛苦，是一种情感的痛苦，一种精神的痛苦。

    他们真正忧虑的，是他们的心，以及两颗心的交托处。

    而这两颗心的交托，倒是荆棘密布困难重重。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他们最怕的就是他们的感情为世人察觉，扣上私相授受的帽子。

     比如第三十二回，宝玉向黛玉表白，竟慌张到只顾说，连一眼也不敢看黛玉，而黛玉知道这呆子要说什么，吓得落荒而逃。如此，才发生宝玉竟然连黛玉走了袭人来了都不知道，拉着袭人的手说：

     “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这不是爱情表白是什么？

      所以袭人听了的反应是：

      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袭人受惊吓这效果，使我依稀想起第七回焦大醉骂的效果，小厮们也是“唬得魂飞魄散”。可见，宝黛有私情私相授受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在那个时代，其实也不亚于“爬灰”和“养小叔子”。

       这就是宝黛面临的巨大精神压力。

       所以，第五十七回，紫鹃才会说，黛玉嘱咐她们：

       “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

        等到紫鹃一句试探宝玉的顽话，惹得宝玉失心疯，吵得贾府沸反盈天，黛玉的忧虑是这样的：

       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这个别事，就是他们的感情。

       但是，我要说，宝黛之情，经过这样几次三番的大闹，大家真的不察觉不疑心不知道？

       这不是哄鬼吗？

       袭人知不知道？她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宝玉向黛玉表白的。

       紫鹃知不知道？不知道她干嘛那么去试探宝玉？

       宝钗知不知道？她可是当事人。

       凤姐知不知道？不知道会说今晚谁吃了生姜，不知道会说吃了我们家的茶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不知道会说老鹰扣住了鹞子的脚？

       王夫人知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要死要活的，这样的过来人会不知道？

       贾母知不知道？她就是始作俑者，怎会不知？不知道她何必煞费苦心去驳斥才子佳人，说就连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也没有。

       甚至薛姨妈都是知道的。不知道怎么说四角俱全？

       甚至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一般爷，这些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宝黛之事，作为贾府一个公开的秘密，其实大家都知道，甚至连贾琏的小厮兴儿都知道，这样给二姐三姐说，宝玉有了，只未露形，已经许了林姑娘，只是年纪尚小，再过二三年，老太太开言，再无不准的。  

       只是，大家不说破而已。因为这样的事情，说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谁也触不起不敢触这个霉头，这是关乎整个贾府声誉的事情，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要后来宝黛成婚，那么，这一切就都不是事情。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足以摧毁贾府。

       所以宝黛之惧，其实也是贾府之惧。可惜，偏偏王夫人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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