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之一千一百九十三

              风之子原创

    记得第一次看到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惊为天人。如此诗意的名字，不知从何处想来。此番看《红楼梦》到第五十六回，甄贾宝玉神游相会，不免又想到这一节。

     关于甄宝玉和贾宝玉神游，我以为倒没有多大的深意。不过是呼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再一次炫耀他老人家惊天地泣鬼神的笔法而已。看来曹老先生也不能免俗。其实偶尔小自恋也是蛮可爱的。

     但是，这真假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以为还是可以探究一下的。

     贾宝玉睡了，是他的魂魄漫游到甄宝玉家的：

     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

      这是贾宝玉魂魄亲见了甄宝玉，一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然后，听见甄宝玉这样说：

      “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

     这段话，是说甄宝玉来神游贾宝玉，错过了，看见的只是贾宝玉的皮囊。但是，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贾宝玉的魂魄，看到是并不是甄宝玉的魂魄，而是甄宝玉的真身了。因为甄宝玉“才作了一个梦”，刚醒过来。

     这场甄宝玉和贾宝玉的神游，甄宝玉的魂魄错过了贾宝玉的真身，但是，贾宝玉的魂魄得见甄宝玉的真身。也就是说，是贾宝玉的魂魄神游金陵，见到了真实的甄宝玉。

     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就是，是贾宝玉魂归故里的。而这个故里，就是贾府的原型，甄家。因为，作为真身的甄宝玉去寻找作为幻象的贾宝玉是找不到的，找到的只能是空皮囊，只有作为幻象的贾宝玉去溯源才能找到真身甄宝玉，是为返本还源。

     这就是生活在别处的意义。贾宝玉在都中繁花似锦，其实他生活在金陵。甄宝玉在金陵如胶似漆，其实他迷失于都中。这不仅仅是一个文学问题，已经是一个哲学问题了。

     其实有灵性的作家，大多相信，千里之外，会有一个自己，过着一种若你忧伤，他（她）便忧伤，若你欢喜，他（她）便欢喜的生活。似有所感，怅然若失，能够芸芸众生，惊鸿一瞥，已然是造化恩宠，风云际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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