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于《体育画报》亚运特刊，特约撰稿李岩，图宋勇杰 

   
郑红军和他的橄榄球队。

    手机一直在响，不同的号码来电，都说着同一件事：刚看了新闻联播，有你！

    郑红军挂掉电话，错过了自己的镜头让他有些懊恼。“前一阵人家带着机器来采访我，我以为中央五呢，没想到是中央一。”

    这个频道把晚间7点的时段留给了中国橄榄球队和它的总教练。自橄榄球被列为2016年奥运会项目，一年来，队伍受各方重视的程度确有明显增长。

    当然，你得看和谁比了。在北京先农坛运动学校，郑红军和他主要负责的女队据守一块足球场，备战广州亚运会。球场的工作人员在训练时间用白色涂料给场地画线，画完一看，还是足球比赛的线。一路之隔的邻场，曾经的铿锵玫瑰刘英正带着北京女足训练，享有的场地质量和灯光支持都高出这边一截。

    这支国家队源于在国内率先开展橄榄球项目的中国农业大学校队，由于起步早且跟进者并不多，农大校队在国内比赛中风头无两至今。郑红军目前率领的中国女队即将冲击亚运金牌，全队17人中，有13人来自农大，3人来自北京师范大学，1人来自沈阳体育学院。国家体育总局小球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中国橄榄球协会副主席崔志强曾赞誉曰“没有中国农业大学，就没有中国橄榄球”，这是实话，但在项目开展20年后，中国橄榄球仍是中国农大橄榄球，则多少令人尴尬。

    中国人不玩橄榄球，“好像觉得粗野，与温良恭俭让背道而驰。”郑红军说。

    外界评论，橄榄球项目入奥，获益最大的可能是斐济。这个南太平洋的群岛国家从未拿过一枚奥运金牌，而橄榄球很有可能帮他们圆梦。

    在橄榄球传统国家，孩子一般从5岁开始玩球，一家从小到大，临时没球了在可乐瓶里灌上沙子也能玩。但在中国，橄榄球没有青少年基础，郑红军见过最小的接触橄榄球训练的队员，也有15岁。“不过我可以跟你稍微自豪一点讲，我的队员跟世界排名前三、前四的队伍打，技术不比人家差。大家都是十七、八岁才摸球，我用一年时间把人家八年时间追回来了。”

    1990年，中国第一支橄榄球队在北京农业大学成立时，郑红军作为球队的首任主教练，“天天不睡觉，看录像、写笔记，走火入魔。”如今，郑红军已经可以报出一长串败在自己手下的外国国家队，但这里面不会包括斐济，因为实力悬殊，“就像我们足球打巴西一样。”

    为了避免队员刚培养成型就面临毕业，学校每年给予橄榄球队一两个左右的保送研究生名额和毕业留校名额，尽最大可能防止人才流失。

    但更根本的问题还是选材面。全国范围内的挑选余地，或者说接受正规橄榄球训练的运动员，男子能有200人，女子只有30人。郑红军说，这还是他先前接受采访时往多里说的。

    项目间总有人才竞争，原来橄榄球是非奥项目，名不正言不顺，不允许去挖奥运项目运动队的墙角。现在橄榄球入奥了，但我奥运你也奥运，大家还是互不相让，保护自己。国内的很多橄榄球队员都是田径队不要的人。

    有一次在香港，郑红军遇到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就跟他说，橄榄球项目要想夺取奥运奖牌，必须用我们最顶尖的田径选手，转项来打橄榄球。“我们最好的短跑队员连世界前50都排不进，你还练有什么意义，不如来打橄榄球，得集中优势搞突破才行。”于再清说有道理，但谁会把队员让给你呢？

    郑红军原来主抓男队，他总觉得，不管什么项目，能把男队带好才算本事。而且男子成绩如果突出，会比女子成绩突出的社会影响大得多。不过，在一些橄榄球传统国家，因为男女水平差别比较明显，如果中国主抓女子，会更容易在大型国际比赛中夺牌，郑红军便在百般不愿中，被调来重点关照女队。这些年，协会一直走“精兵之路”，钱不多，那就全用在国家队的建设上，把国内最优秀的球员集中起来系统培养，用金牌效应来提高外届对橄榄球的重视。

    目前，因为女子参与人数少，当一个女孩成为橄榄球运动员，起步便是省队。郑红军觉得队伍的一大吸引力在于：你干别的什么事，能这么快成为省队代表以至国家代表，去打全运会、奥运会呢？

    英式橄榄球有7人制和15人制之分。15人制是最正宗、在全世界开展最普及的英式橄榄球。4年一届的15人制橄榄球世界杯，历时比足球世界杯还多半个月，观众场场爆满，赛事收入极为丰厚。不过从2006年多哈亚运会开始，由于项目设置中不再有15人制橄榄球，中国队于是也只开展7人制橄榄球的训练。

    国家橄榄球队集训期间，每名队员可以领到600元每月的补助，平时在学校的训练则一分不拿。郑红军原来给队员们每月发一百多块，但“学生嘛，一发就不知道她干什么了，不一定吃到嘴里”，所以他每年寒暑假集训，把钱集中放在食堂，按照35元一天的伙食标准，保证四菜一汤。

    中国农业大学对学校的拨款是每年50万元，入奥之后，今年涨到60万。但郑红军更期待的是橄榄球项目被划入中国奥运编制，也就是享受国家奥运战略的拨款，数额将比学校拨款成倍增长。

    以前就那点钱，光抓提高，没搞普及，现在随着橄榄球入奥，中国也应势将橄榄球项目纳入2013年全运会和2014年青奥会。这意味着，多个省市将着手建立自己的橄榄球队及其二线梯队，相应的人才储备就会跟上。“以前我们粗粮细做，以后可以细粮细做。”郑红军说。

    目前已有北京、辽宁、山东、江苏、安徽、四川6个省市组建了自己的橄榄球队，其中安徽和四川只有女子队。谁起步早，谁就有全运会的优势。郑红军曾去几支地方队伍考察过一番，发现那里的队员们，起步条件都要好于国家队队员的起步。江苏队有个全运会400米季军，百米跑成绩11秒6的选手，都改行来打橄榄球了，“你看力度多大。”

    到下届国家队组建，郑红军说，他的女队选材面将陡升至数百人。

    要不是国际橄榄球理事会过于清高，这个局面早就可以出现。美式橄榄球NFL，不论从花费上还是体格上都不适合中国人，但因为有商业考量，NFL一直觊觎中国市场，想尽办法要在这里推广。但英式橄榄球觉得自己有很受瞩目的世界杯，有很多的观众和很高的利润，干嘛那么着急进奥运呢。直到近来，国际橄榄球理事会才发现不少发展中国家都以奥运为项目发展契机，不让橄榄球入奥，在这些国家就推不动这个项目。

    和橄榄球一起入奥的高尔夫在中国的境况迥异。“高尔夫有那么多球场和球会，打的人又有钱，比赛也能吸引很多高端广告客户，这些都强于橄榄球。”郑红军说，“当然橄榄球在中国也不仅仅是提供金牌的意义，而是大众健康层面的东西。中国人最需要打橄榄球，强壮身体，如果每个人都来练，那中国将是多么强悍的民族。橄榄球就应该纳入大中小学的体育课。”

    但显然，外人包括队员们，都没有主教练想得这么远。拍照时，记者鼓励镜头前的女孩子们拿出好状态，说到时候照片连美国人都看得到。一个队员眼睛没有离开镜头，不动声色地回道：“我们想给中国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