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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期最令我激动的一件事，就是终于收获了十三本《黄面志》的最后一本。从5年前第一次偶然在伦敦某旧货市场淘到第一本，完善这套收藏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5年之后，它终于实现了。

　　喜欢英国插画家奥布利·比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的人不会不熟悉这套书。《黄面志》（The Yellow Book），通常也被称为《黄皮书》，是英国十九世纪末期最重要的文学刊物，出版时间是1894年到1897年间，一共出版了13期。

　　现在一般认为《黄面志》是十九世纪末唯美主义和颓废文学的代表。因为当时法国的小说都是黄色封面，于是《黄面志》也效仿，每一期封面都是黄色底 色，上面是精致的黑色线条画。最开始的几期封面都是比亚兹莱的作品，那是他短短26年生命里事业的顶峰。他曾是《黄面志》最初的美术总监，借权力之便，在 杂志中出版了不少自己的插画。二十世纪初，鲁迅先生曾自费在中国出版比亚兹莱画集，他盛赞比亚兹莱：“历史上从没有任何一位画家，只凭黑白画就奠定了自己 在艺术史上的地位。”

　　按照现在出版界的时髦说法，《黄面志》不能被称为“magazine”，而是“book-zine”。因为它每一期都做得很厚，硬皮精装，看上 去更像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图书。它封面上写着“带插画的文学季刊”，收录作者都是那个时代的文艺大家，比如旅居英国的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还有同时代的爱 尔兰诗人叶芝。不过呢，没有鼎鼎大名的奥斯卡·王尔德。

　　其实比亚兹莱向王尔德约过稿，但是小气的王尔德因为痛恨对方给自己《莎乐美》配的插图而拒绝与对方来往。十九世纪末日本的浮世绘风格流行于欧 洲，艺术家们纷纷效仿，王尔德本人也很喜欢，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插画家给“拜占庭风格”、“色彩浓重”的女主角莎乐美穿上类似和服的黑白单色袍子。两人 从此交恶。据说直到很久之后，两人在巴黎不巧住进同一间旅馆，尴尬之下，比亚兹莱第二天就退了房。

　　但是两人的命运注定脱不开干系。就在《黄面志》发行的第二年，王尔德因“风化罪”被捕入狱，临行的时候在腋下夹了一本黄色封面的书。后来一个好 事的记者说，那本书就是《黄面志》——其实后来被证实，那只是一本法国小说而已。但是这条消息当时登上了所有报纸的头条。于是随着王尔德的声名一落千丈， 无辜的《黄面志》也被波及，主编办公室被砸，美术总监比亚兹莱在仅仅做过四期杂志之后被迫辞去了这份工作。后来他也和王尔德一样，贫困潦倒地死在了法国一 家小旅馆里，死时只有26岁。

　　最早把比亚兹莱引入中国的人，除了鲁迅先生，还有郁达夫。他年轻时在日本留学，是个超级文艺的小青年，经常在乡间小路上念诵华兹华斯的诗。现在 常说《黄面志》是颓废主义的代表，其实亨利·詹姆斯他们的文章一点都不颓废，真正颓废的只有比亚兹莱的画，直接秉承了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风格——堕落、腐 朽、唯美。于是郁达夫的半自传体小说《沉沦》也受了很大影响，讲述了一个清高又猥琐、自恋又忧郁的孤独青年，独自在异乡求学的心理沉浮。不过和波德莱尔还 有比亚兹莱相比，他又是极度矛盾的。后者是腐朽中开出鲜艳而放纵的花，而郁达夫笔下人物深刻的自卑心理则使他更倾向于禁欲和自毁。这一点在我阅读英国作家 伊恩·麦克尤恩早期作品时也有相同的感觉。不过同作为男性作家，伊恩过于大男子主义，尽管他的小说情节设计奇诡，如短篇《立体几何》，但仍然无法吸引我。

　　第一次亲眼看到《黄面志》实物，是在伦敦的泰特美术馆。那时候我刚到英国，记得展厅内光线昏暗，是一个六角形的小隔间，展出比亚兹莱的插画和当 时工艺美术运动的一些画作——但我印象最深的是玻璃展柜里正供着一本翻开的《黄面志》。当时我膜拜了很久，还激动地叫来朋友围观。现在看到随意摆在自己书 架上厚厚的13本书，真是感觉恍若隔世。

恒殊

2010年11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2期

http://news.xinhuanet.com/globe/2010-11/17/c_1360045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