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龟蒙与他的江南渔具诗

　

晚唐文学家陆龟蒙，三十岁不到便隐居水乡甫里（今苏州甪直），素有钓鱼、饮茶、作诗的嗜好。他的《渔具十五首并序》及《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对江南地区的捕鱼之具和捕鱼之术，作了充分的描绘。好友皮日休对他的渔具诗十分赞赏，认为“凡有渔已来，术之与器，莫不尽于是也”。

陆龟蒙热衷于渔樵耕读，他的足迹，遍及甫里、苏州、吴淞江、太湖、吴江、湖州、宜兴等地，所涉尽是鱼米之乡。农具方面，他写了我国第一本农具作品《耒耜经》。陆龟蒙的渔具诗，成为我们研究唐代渔业的珍贵史料。他的诗和序中，许多渔具名称沿用了《诗经》的传统，可见江南地区稼渔业的悠久历史。他的渔具诗《沪》和序中“列竹于海澨曰沪，吴之沪渎是也”，使我们了解到上海简称“沪”的缘由。

1990年前，苏州一直以农业和渔业为主。陆龟蒙的诗很接地气，他在诗中描写的渔具，丰富多样，几十年前我们都还在使用。陆龟蒙的文化影响力，不在于他的隐居，而在于他的“隐士不隐”，身居乡野，仍不忘经世致用，难怪鲁迅先生称赞他“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鲁迅《南腔北调集》之《小品文的危机》）

　　

　　下面附录他的渔具诗及序，并根据个见略作注解，以便大家了解他写的哪些渔具。

　　陆龟蒙《渔具十五首并序》云：“天随子渔于海山之颜有年矣。矢鱼之具，莫不穷极其趣。大凡结绳持纲者，总谓之网罟。网罟之流曰罛、曰罾、曰罺。圆而纵舍曰罩，挟而升降曰囡。缗而竿者总谓之筌。筌之流曰筒、曰车。横川曰梁，承虚曰笱。编而沈之曰箄，矛而卓之曰猎。棘而中之曰叉，镞而纶之曰射，扣而骇之曰桹，置而守之曰神，列竹于海澨曰沪，吴之沪渎是也。错薪于水中曰参。所载之舟曰舴艋，所贮之器曰笭箵。其它或术以招之，或药而尽之。皆出于诗、书、杂传及今之闻见，可考而验之，不诬也。今择其任咏者，作十五题以讽。噫，矢鱼之具也如此，予既歌之矣。矢民之具也如彼，谁其嗣之？鹿门子有高洒之才，必为我同作。”

　　

　　渔具诗·射鱼

　　

　　弯弓注碧浔，掉尾行凉沚。

　　青枫下晚照，正在澄明里。

　　抨弦断荷扇，溅血殷菱蕊。

　　若使禽荒闻，移之暴烟水。

　　

　　注：用弹弓或弓弩射杀浅水里的鱼。

　　

　　渔具诗·种鱼

　　

　　凿池收赪鳞，疏疏置云屿。

　　还同汗漫游，遂以江湖处。

　　如非一神守，潜被蛟龙主。

　　蛟龙若无道，跛鳖亦可御。

　　

　　注：在河边挖一池，留口与河连通，鱼儿自投罗网。

　　

　　渔具诗·笭箵

　　

　　谁谓笭箵小，我谓笭箵大。

　　盛鱼自足餐，寘璧能为害。

　　时将刷蘋浪，又取悬藤带。

　　不及腰上金，何劳问蓍蔡。

　　

　　注：这是竹制的鱼篓，存放捕到的鱼，可挂于腰间，也可暂养于河边。

　　

　　渔具诗·药鱼

　　

　　香饵缀金钩，目中悬者几。

　　盈川是毒流，细大同时死。

　　不唯空饲犬，便可将贻蚁。

　　苟负竭泽心，其他尽如此。

　　

　　注：这个有点残忍，在鱼饵里混入毒药，清流变毒液，附近大小鱼儿莫能幸免。

　　

　　渔具诗·舴艋

　　

　　篷棹两三事，天然相与闲。

　　朝随稚子去，暮唱菱歌还。

　　倚石迟后侣，徐桡供远山。

　　君看万斛载，沈溺须臾间。

　　

　　注：舴艋舟，形似蚱蜢的一种小船。荡一叶扁舟，钓半日闲情。

　　

　　渔具诗·鸣桹

　　

　　水浅藻荇涩，钓罩无所及。

　　铿如木铎音，势若金钲急。

　　驱之就深处，用以资俯拾。

　　搜罗尔甚微，遁去将何入。

　　

　　注：此为拴在船舷上敲打作响的长木棍。先撒鱼网，后敲鸣桹，赶鱼入网。

　　

　　渔具诗·叉鱼

　　

　　春溪正含绿，良夜才参半。

　　持矛若羽轻，列烛如星烂。

　　伤鳞跳密藻，碎首沈遥岸。

　　尽族染东流，傍人作佳玩。

　　

　　注：用鱼叉叉鱼。有时鱼儿逃脱，伤痕累累，有时鱼儿身首异处。

　　

　　渔具诗·钓筒

　　

　　短短截筠光，悠悠卧江色。

　　蓬差橹相应，雨慢烟交织。

　　须臾中芳饵，迅疾如飞翼。

　　彼竭我还浮，君看不争得。

　　

　　注：竹制鱼筒，内放蚯蚓等诱饵，请君入瓮，鱼鳝不知陷阱，沦为盘中餐。

　　

　　渔具诗·鱼梁

　　

　　能编似云薄，横绝清川口。

　　缺处欲随波，波中先置笱。

　　投身入笼槛，自古难飞走。

　　尽日水滨吟，殷勤谢渔叟。

　　

　　注：竹编的长笼，置于水流接口处，并不阻断水流，鱼经过则落入鱼牢中不得出，旁留有装着倒刺的鱼篓，便于将落网之鱼取走。

　　

　　渔具诗·钓车

　　

　　溪上持只轮，溪边指茅屋。

　　闲乘风水便，敢议朱丹毂。

　　高多倚衡惧，下有折轴速。

　　曷若载逍遥，归来卧云族。

　　

　　注：用线和滚轮控制的滚钓，鱼钩随滚轴在河底滚动，鱼触及即被钩住。

　　

　　渔具诗·沪

　　

　　万植御洪波，森然倒林薄。

　　千颅咽云上，过半随潮落。

　　其间风信背，更值雷声恶。

　　天道亦裒多，吾将移海若。

　　

　　注：今称簖，俗称鱼帘子。竹栅栏插于河道，防鱼逃脱。

　　上海旧为海涂，用“沪”（竹帘）插于海滩，涨潮时鱼随流而入，退潮时鱼被竹帘拦住，退无可退，成为囊中之物。上海的简称“沪”，典出于此。

　　

　　渔具诗·罱

　　

　　有意烹小鲜，乘流驻孤棹。

　　虽然烦取舍，未肯求津要。

　　多为虾蚬误，已分？？笑。（左交右鸟，左青右鸟）

　　寄语龙伯人，荒唐不同调。

　　

　　注：两根毛竹竿弯头交叉，底兜一网，沿河底可罱蚬、蚌、鱼等。

　　

　　渔具诗·笱

　　

　　能编似云薄，横绝清川口。

　　缺处欲随波，波中先置笱。

　　投身入笼槛，自古难飞走。

　　尽日水滨吟，殷勤谢渔叟。

　　

　　注：笱是竹编的引鱼之器，口有倒刺，鱼可入，不能出。

　　

　　渔具诗·罩

　　

　　左手揭圆罛，轻桡弄舟子。

　　不知潜鳞处，但去笼烟水。

　　时穿紫屏破，忽值朱衣起。

　　贵得不贵名，敢论鲂与鲤。

　　

　　注：竹制的鱼罩。忽见鱼影，忽闻鱼声，将鱼罩扣之，鱼在罩内。

　　

　　渔具诗·网

　　

　　大罟纲目繁，空江波浪黑。

　　沈沈到波底，恰共波同色。

　　牵时万鬐入，已有千钧力。

　　尚悔不横流，恐他人更得。

　　

　　注：挂帆的甲罟船用的大网，一般是拖网，一网能捕很多鱼。

　　

　　渔具诗·丛

　　

　　斩木置水中，枝条互相蔽。

　　寒鱼遂家此，自以为生计。

　　春冰忽融冶，尽取无遗裔。

　　所托成祸机，临川一凝睇。

　　

　　注：将树枝投于水中，让鱼儿聚集于此当成“家”，冬冰初融时，鱼儿反应迟钝，可一网打尽。

　　

　　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箬笠

　　

　　朝携下枫浦，晚戴出烟艇。

　　冒雪或平檐，听泉时仄顶。

　　飙移霭然色，波乱危如影。

　　不识九衢尘，终年居下泂。

　　

　　注：渔民戴的笠帽，箬叶所编。可遮阳挡雨避寒露。

　　

　　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背蓬

　　

　　敏手劈江筠，随身织烟壳。

　　沙禽固不知，钓伴犹初觉。

　　闲从翠微拂，静唱沧浪濯。

　　见说万山潭，渔童尽能学。

　　

　　注：相当于柳帽儿，折翠绿的枝条编成蓬帽，可遮风挡雨，也可自我掩护。

　　

　　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渔庵

　　

　　结茅次烟水，用以资啸傲。

　　岂谓钓家流，忽同禅室号。

　　闲凭山叟占，晚有溪禽嫪。

　　华屋莫相非，各随吾所好。

　　

　　注：河边草庐，钓鱼时可暂歇，可静修。

　　

　　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蓑衣

　　

　　山前度微雨，不废小涧渔。

　　上有青袯襫，下有新腒疏。

　　滴沥珠影泫，离披岚彩虚。

　　君看荷制者，不得安吾庐。

　　

　　注：江南多烟雨，可防雨避风御寒。

　　

　　奉和袭美添渔具五篇·钓矶

　　

　　拣得白云根，秋潮未曾没。

　　坡阤坐鳌背，散漫垂龙发。

　　持竿从掩雾，置酒复待月。

　　即此放神情，何劳适吴越。

　　

　　注：钓鱼的风水宝地，突出河堤的一方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