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风云》第三章 疑影重重
(2017-11-15 20:2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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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风云张海录 |
前半夜无眠,后半夜宗晓我睡得很沉,待到乔靖江来敲门,她仍在睡着。乔靖江连敲几下门,见屋里并无动静,只得转身离去。他刚刚转过身去,门却开了,宗晓我睡眼惺忪,马尾辫也散开了。她开了门,揉着眼进屋去了。
乔靖江站在门口稍作犹豫,宗晓我从桌上拿起了装洗漱用品的小袋子:“进来吧,我穿着衣服呢!”
乔靖江听她开起玩笑,也就不再顾虑,进门去了。
“洗漱完了,吃点东西,趁着早上凉快,咱们赶紧去打听。”
宗晓我点点头,就着污迹斑斑的盥洗池刷牙,吐了一口泡沫:“这儿有吃早饭的地方吗?”
乔靖江说道:“早饭买好了,在我屋里,你洗漱完就去吃。地道乡味,你肯定喜欢。”
宗晓我回过头来瞧着乔靖江:“你能不能不那么贤惠?在美国什么都帮我弄好,这里是贵州,是卧龙镇,好歹让我这个千里还乡的贵州妹子做点事,尽尽地主之谊。”
乔靖江指指她嘴里的牙膏泡泡:“地主,小心泡沫!你先洗漱,我去把退房手续办了。这一路找下去不知道会走到哪里落脚,先退了房。”
宗晓我点点头,继续刷牙,乔靖江出了房间。过不多时,宗晓我还在洗脸,就听外头叮咣作响,乔靖江的声音随即传来:“哎哟……啧啧……哦哟哟……”
宗晓我赶紧丢下毛巾跑出房去,拐了个弯,却见乔靖江倒在阁楼狭仄的楼梯尽头,看样子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只鞋子都飞了出去。
宗晓我先是一惊,见他摔得灰头土脸,哈哈大笑:“你是到了新地界忙着拜山头吗?”
乔靖江勉强笑笑,想要坐起,稍一动身却紧皱眉头连连呻吟。宗晓我不敢闹了,几步下了楼梯,蹲下去扶乔靖江:“摔坏了?要不要紧?”
“我要结账,老板娘睡着,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不小心摔下来了。”
乔靖江由宗晓我扶着站起,稍微活动两下,腿脚却已不太灵便,在宗晓我搀扶下一瘸一拐朝屋里去了。宗晓我要查看他的腿是否受伤,乔靖江红着脸硬是不肯,推辞一番,宗晓我气呼呼将他撇下,独自出去了:“你好歹是世界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动不动就推三阻四,像个娘儿们……”
宗晓我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那老板娘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乔靖江搓着腿,笑道:“贫苦人家,一个女人操持这么个旅馆,辛苦。”他抬手看看表,“我们得抓紧,不然这一上午就过去了。你别管我,吃点东西,就出发。”
宗晓我见他并无大碍,嘀咕着过去吃早饭。三两下垫了肚子,两人要结账,老板娘却仍旧睡得香甜,宗晓我连拍几下柜台,她兀自未醒。
宗晓我摇摇头:“心无杂念天地宽,她的心比天地还宽,就不怕进来个人把她抬走!”
乔靖江说道:“就让她好好睡吧,先去忙咱们的事,回头再来结账。”说完一瘸一拐便要下阁楼去。宗晓我背着包几步撵过去,扶着他下楼去了。
两人刚到楼下,迎面一个年轻人却匆匆闯进旅馆来,进门就朝阁楼上喊:“鱼四嫂,在哪里?问你个事!”乔靖江瞅了一眼年轻人,没做理会,朝店外去。宗晓我赶上去扶住他,却又撇下他转回去对刚刚闯进去的年轻人问道:“大哥,老板娘睡觉呢!”
年轻人转过头来,却将目光投走在店外的乔靖江。他从旅馆退了出来,笑道:“鱼四嫂出了名的能吃能睡。你们从外头来的吧?”
宗晓我笑笑:“是啊,我们来这里找几户人家,还要找一个老人。”
年轻人问道:“找人?找啥子人家?那老人叫个啥名字?”
“我要找的四户人家分别姓羽毛的羽,钓鱼的鱼,白色的白,还有一个姓比较少见,虞姬的姬,就是霸王别姬里的那个虞姬。”宗晓我想着此地偏僻,年轻人识字不多,说得十分详尽。
那年轻人听了,面色略显惊喜,说道:“这几户人家我都晓得,那你姓啥子哟?”
宗晓我大喜,赶紧答道:“我姓宗,宗教的宗,祖宗的宗。”
年轻人听完,脸上却又漾起些许失望:“这里的人大多姓你说的那四个姓,不晓得你要找的究竟是哪些人家?你说要寻个老人,他叫啥子名字?”
“羽龙飞。”
年轻人闻言,神色间闪过一丝警惕:“羽龙飞?”
宗晓我说道:“是啊。听说他在这里很出名,不过我问了许多人,没人认得他。看来传言有时候也不靠谱。”
年轻人点点头:“传言未必就是真的。你从哪里来?找他有啥子事情嘛?”
“我从美国来的。我不认识这位老先生,他是我爷爷的旧识,是我爷爷叫我来找他的。”
年轻人听了宗晓我的话,神色间略有惊喜,又似顾虑重重:“你爷爷姓宗?”
宗晓我笑道:“我姓宗,难道我爷爷还能姓别的?”
年轻人笑笑:“是这个理!”
乔靖江等得略有些不耐烦了,催宗晓我:“快走吧,再耽误下去,真到晌午了。”
宗晓我见这年轻人东拉西扯,神情古怪,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朝他点点头,笑了笑:“谢谢你啊,大哥!我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年轻人轻描淡写:“你啥子也打听不到。你等一哈,我去找鱼四嫂问点事。”他看了看宗晓我,又看看站在旅馆外面的乔靖江,“我认得羽龙飞。”
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闯上门来的年轻人居然知道羽龙飞,这让宗晓我有点意外,又难掩惊喜。年轻人喊了半天才把小旅馆的老板娘鱼四嫂喊醒,鱼四嫂犹自睡眼惺忪,迷迷糊糊跟年轻人闲聊几句,年轻人叫宗晓我和乔靖江在旅馆等消息,他自顾自去了。
“都说人老了贪财怕死睡不着,看我多能睡噻!昨天和你说完话,就睡了,到现在……”鱼四嫂笑眯眯对乔靖江说。
乔靖江忙掏了几张钞票递给鱼四嫂:“看来我还得睡你儿子的房。”
鱼四嫂笑眯眯接了钱:“好说,好说!”
宗晓我和乔靖江重新各自回屋,不料等到下午也没见年轻人来。宗晓我腹中饥饿,又担心乔靖江的腿,便去敲他的门。两人闲聊几句,准备出去寻个地方吃饭,鱼四嫂见乔靖江走路一瘸一拐,忙问缘由,乔靖江笑道:“你那楼梯太窄,我摔下去了。”
鱼四嫂一吐舌头,眼珠转几下:“你一个年轻轻的大人,走路也不长眼噻。我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多了,从没人掉下去……”
“我自己摔倒的,放心,不找你麻烦。”乔靖江说,“大姐,这附近有啥好吃的?”
鱼四嫂一听乔靖江不追究,顿时大喜,笑眯眯殷勤地说道:“这里最好吃的东西,那就是我鱼四嫂炒的菜!你们俩等一哈,我这就去给你们弄两个菜,不要钱!”
看上去有些邋遢的鱼四嫂动作倒很麻利,不多时便端了两盘菜送来,又要去端米饭,宗晓我赶紧跟着去帮忙。“我去洗洗手!”乔靖江自顾自出去了。宗晓我跟着鱼四嫂进了厨房,两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些闲话。
宗晓我的房间里,一个身影越窗而入。片刻,一只皮肤细白的手拿着个小小的玻璃瓶凑近桌上尚还冒着热气的盘子。那只手轻轻抖动,玻璃瓶里两滴透明液体落进菜里。
门外传来鱼四嫂和宗晓我说笑走路的声音,房间里的人腾身上了窗台,一翻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宗晓我和鱼四嫂端着饭进来,乔靖江随后甩着湿漉漉的手进来:“四嫂,你这里的自来水有股怪怪的味道,像……哦,像松脂。”
鱼四嫂呵呵笑道:“那就对了!我们这里的水不是自来水,是泉水。泉水从山间下来,自然要经过满山树木,有些这树那树的味道,那才清香甘甜。”
乔靖江恍然大悟,擦了擦手:“原来如此,不过满手松香,还是有点不习惯。”
鱼四嫂催两人用饭,自己出去了。鱼四嫂的饭菜果然香辣可口,宗晓我和乔靖江吃得非常尽兴。吃完又歇片刻,自称认得羽龙飞的年轻人还是没来,宗晓我却觉得有些困顿,连连打哈欠。乔靖江见状,叫宗晓我休息,自己一瘸一拐回了房间。
宗晓我只觉得困意越来越盛,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睡了,而且做了个梦。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迷蒙之中她觉得身旁似乎有人,却又睁不开眼,只觉来人在屋里随处走动,又靠近她身旁,似乎在她身上摸索。宗晓我又惊又怕,却又睁不开眼,正自无措,听见有人进来,乔靖江的声音传过来:“喂!你是谁?干嘛呢……”
接着乒乓作响,有人摔倒,有人飞奔而去,洒下一串急促脚步声。
宗晓我受惊之下猛然惊醒,却见乔靖江倒在地上,额角鲜血殷殷。宗晓我大惊,想奔过去查看,却觉得身子酸软无力,险些跌倒。
乔靖江顾不得伤,过来扶起宗晓我。宗晓我问道:“怎么回事?你的头……”
乔靖江扶宗晓我坐到床头,掏出手帕捂住额头:“我看天快黑了,那人还没来,八成是消遣我们,就想过来喊你,一块再去找找,没想到你屋里竟然进贼了,我要是晚来一步……”
宗晓我回想方才的梦境,顿时后背发凉,原来刚刚真的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若非乔靖江及时赶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小毛贼胆子也太大,青天白日……”宗晓我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床头间油漆斑驳的小桌子上,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快步走过去拿起摆放桌上的一张纸。
宗晓我拿着纸,盯着看了片刻,面色大变。
乔靖江凑过去看看那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宗小姐,羽龙飞是当年杀害你亲生爷爷的凶手,你此番来到卧龙镇,实乃羊入虎口,小心提防。
宗晓我拿着纸的手微微发抖,千百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谁留下的纸条?他怎么会知道我姓宗?我在这里人生地疏,谁会知道我来寻找羽龙飞?爷爷明明健在,羽龙飞为何会是杀害爷爷的凶手?“亲生爷爷”?难道朝夕相处的爷爷不是我的亲生祖父?
“这到底怎么回事?”乔靖江小声嘀咕。
宗晓我摇摇头,看看乔靖江:“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从我们踏足卧龙镇,处处透着玄机,也说不好哪里不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随时随地盯着我们。”
“你想太多了。”乔靖江将捂在额头的手帕拿下,沾满鲜血,“我们四处打听,人家知道我俩是来找人的也不奇怪。鱼四嫂毕竟是主妇,多句嘴就能把我们的信息透出去,更不奇怪。”
宗晓我回过神来,吁了一口气:“不管了,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宗晓我帮乔靖江处理伤口,他只是蹭伤,略作清理便已无碍。两人决定换个地方落脚,要结账时却又不见鱼四嫂踪影。
“这个老板娘有些古怪。”宗晓我小声嘀咕。
“我们在这个小镇确实遇到些怪事,不过也不要事事疑心。鱼四嫂出去了,我请她帮忙去买些常用药,这里太偏僻,我们真需要时怕不好买。就像现在,消毒水消炎药都没有。鱼四嫂说我要的药这里买不到,要去县城买,得花半天工夫。”
宗晓我点点头:“看来那个人真是消遣我们,不会来了,那我们就找过去。”
“去找羽龙飞?”
“嗯!虽然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让我找他,但爷爷不可能害我,所以,不管那个纸条上说了些什么,我都要找到羽龙飞。找到羽龙飞,就会真相大白。”
乔靖江点点头,又似有些顾虑:“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你的世仇……”
宗晓我说道:“我爷爷明明好端端在美国,哪里冒出来个杀他的仇人?再说,爷爷会让我一个人跑这么送到仇人门上?如果是你,相信自己的爷爷还是相信一张没来由的纸条?就算真是世仇,那又怎样?这是在中国,这里又民风淳朴,难道你还担心他会把我杀了?”
乔靖江笑笑,两人从小旅馆出来,沿着青石小街一路问询,却一无所获,遇到的人尽皆不晓得羽龙飞其人。不过问的人越多,宗晓我越觉得事有蹊跷——他们打听的时候,那些人原本都很热心,听到要找羽龙飞之后却又都三缄其口,表情亦有些怪,这不正常。虽然没打听到羽龙飞的下落,但宗晓我越来越肯定,羽龙飞就在这个小镇,而且,这里的人都认识他。
两人问寻很久,又至日暮西山,仍旧一无所获,离鱼四嫂的小旅馆也远了,只得四处打听可以落脚的地方。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第二家旅馆,乔靖江腿疼,只得寻一处卧在民居墙外的大青石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却见先前说认得羽龙飞的那个年轻人远远走来,行色匆匆。他远远望见宗晓我和乔靖江,连连招手。
宗晓我赶紧站起,乔靖江也靠着墙站了起来。
“叫你们在鱼四嫂的旅馆等嘛,不晓得你们乱跑啥子!找你们不容易哟!你们一路朝别人打听我太爷爷,我一路紧赶慢赶向人家打听你们两个。”年轻人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
“你太爷爷?”宗晓我摸不着头脑。
“啊!”年轻人喘口粗气,“就是羽龙飞啊!他是我太爷爷,这里人都喊他羽太公。”
“你说,羽龙飞是你太爷爷?这里的人都认识羽龙飞?”宗晓我接连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不直接带我们去见他,却让我们干等着,而且一去不回这又是做啥子?”一着急,宗晓我半生不熟的贵州话又冒了出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就是晚了些噻!我确实是羽太公的重孙,我叫羽浩然。”年轻人方才一定走得急,此刻仍旧面色潮红,气息不定,“我不清楚你们的身份,说不得只好瞒住我的身份,其中缘由等你见了我太爷爷,自然就晓得了。”
宗晓我将信将疑,只觉得这两天里遇到的事匪夷所思,处处透着古怪。
“你不确定我们的身份,所以就装神弄鬼留下这么个破纸条试探我们?”宗晓我将那张纸条从口袋里摸出来丢给羽浩然,“很好玩是吗?”
“常有些不相干的外人来这里叨扰我太爷爷,镇上人都晓得,所以生人来了是问不出我太爷爷下落的。”羽浩然说着接过纸条看了看,面色一变:“这是啥子?不是我写给你的!”
宗晓我看他神色不像撒谎,伸手要回纸条,说道:“不管是不是你写的,你说你是羽龙飞的重孙,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见羽龙飞。”
羽浩然面带不悦:“你,最好称我太爷爷羽太公!”
宗晓我亦有些懊恼,说道:“好!请你带我们去见羽太公!”
年轻人点点头,乔靖江面带迟疑,朝宗晓我使个眼色,欲言又止。宗晓我说道:“青天白日的,料他也没办法装神弄鬼。走吧,爷爷交代的事,总要有头有尾。”
乔靖江仍旧面带疑虑,却也不再阻拦,两人跟着羽浩然一路朝青石小路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