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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梦雨出差归来的电话，请了假飞奔火车站。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我将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寻思着哪些可以告诉梦雨，哪些事必须隐瞒。

火车站月台，我看着梦雨慢慢走下火车，在人群里张望。她的皮肤印上了风吹日晒的痕迹，穿着一件看上去很厚的外套。我静静望着她，月台上的人渐渐散去，她看见了我，笑盈盈着看，也没挪步。站台上只剩下三两个推着小车贩卖食品的人，我和梦雨相视无语，笑。

这一个多月我纠结于冰然的事，几乎顾不上体味想念的滋味。望见梦雨下车的那个瞬间，我的思想轰然复苏，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她。我在梦雨默默的凝视中也察觉到她对我的挂念。

我慢慢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小包，她挎住了我的胳膊。我笑笑，牵着她往前走，忍不住看了又看。梦雨美美地笑着，说：“看什么看？瞧你那傻样儿。”几十天奔波加上一路风尘，她看上去很憔悴，重逢的欢愉掩不住倦色。

回家的路上梦雨没问我近况，却不住说着灾区见闻，她心里还挂念着灾区。我只顾听她讲述见闻，却忘了说自己斟酌很久才想好的话。梦雨说这次出去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出版人，回头引荐给我，她觉得那人能帮我开拓事业。

“你当游商有些日子了，对书不陌生，自己也喜欢写，现在就差经验，这得慢慢摸索。只要用心，肯定能做好。咱把攒下的钱全拿出来，我再想想办法，搭搭别人的车，这事儿不难做起来。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迈出去，往后就好走了。”

梦雨的决定有点突然，我不敢贸然答应，也不想给梦雨泼凉水。梦雨让我做的事，我一定会用心做好，不过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已经全部借给了董广林，我还没想好如何将事儿告诉梦雨。

“我想想再定。不过，你可真厉害，连细枝末节都想好了。”

“我懒嘛！动动脑子还成，动手就不灵了。再说了，我出个点子，你就吭哧吭哧去忙活，那多有意思！事儿做不成，那是你做得不好，不是我想得不好；假如一不小心让你做成了，那不是你做得好，而是我的创意和想法好。”

“横竖都让你捞了好处，我就只有忙活的份儿。”

“那是。我呀，觉着自己特适合做成功男人背后的那个女人。”

“人家都说成功男人背后必定得有个女人，这样的女人可不好当。”梦雨“嗯”了一声。我接着说：“要真这样，那就让我更成功些吧！”梦雨稍微一愣，就明白了，推我一下，嗔道：“还想妻妾成群呀？你也就臭美一下，除了我，谁愿意多瞧你一眼啊？”

售票员听我俩说得有趣，歪着脑袋瞧我。我笑着对梦雨说：“雄辩难敌事实，你瞧，这不正有人瞧我呢吗？”梦雨掐我一下：“人家看你行，但你不许看人家！”

一路说笑，我忘了冰然还在家里，进了小区才想起这事儿，赶紧说道：“冰然在咱家。”梦雨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现在没地方可去，暂时在这儿住几天……”

梦雨缓缓放开我胳膊，独自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冰然见了梦雨，高兴地凑过来叫姐姐，梦雨“嗯”了一声从我手里接过行李就开始归置东西。我和冰然都有点尴尬，谁也没说话。梦雨收拾完东西又去洗澡：“你快去接铁蛋，快点回来做饭，我饿坏啦！我洗完澡去买菜。”

冰然说：“来来哥，我跟你去。”

“我快去快回，顺便把菜买了，一会儿梦雨出来，你叫她别出去了，你陪她说会儿话。”我特意叮嘱冰然，“别说你的事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冰然小声道：“放心，我不惹她生气。”我笑着刮了一下冰然的鼻子，出门去了。我带着铁蛋回来，在院里遇到了买菜回来的梦雨。

“我不是让你别去买菜吗？你瞧，我都买好了。”我说。

梦雨将铁蛋搂进怀里，问我：“啥时候说的？”

“我让冰然跟你说啊。她……”

梦雨纳闷儿：“她没跟你一起去？”我摇摇头。梦雨想了想，说道：“那就是自个儿回董广林那儿去了。”我摇头：“不可能。”三个字出口，我立刻后悔。梦雨果然反问：“你那么肯定？”

我没回答，将自行车停好，从她手里接过菜，“这么多菜，吃不完就坏了。”我想岔开话题，但梦雨显然看出我在回避，没有再问。回到家里，梦雨向铁蛋介绍带回来的礼物，没搭理我。我在厨房做饭，心里惦着不知去向的冰然，又不好当着梦雨给她打电话，切辣椒的时候一不留神竟然削掉了一片指甲。辣椒汁儿渗进伤口，剧痛之下手里的菜刀掉到地上叮咣作响。

梦雨跑了过来，我嘴含手指看看梦雨，望望地上的菜刀。梦雨捡起菜刀放到案板上，一把将我的手指从嘴里拽出来，一绺鲜血洒落在我胸前，梦雨吓得大叫起来。

“就算是久别重逢，你也不至于把自个儿炒了款待我呀！做了亏心事吧？瞧你心不在焉。”梦雨给我包扎好伤口，很正式地说，“有事儿就说，瞒着也行，但别骗我。”

“能有啥事儿啊？我先给冰然打个电话。”

冰然说她正赶去海波那儿：“梦雨姐姐回来了，我不能再住你那儿。呵呵，这么大个北京城，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她伤感地挂掉了电话。我赶紧打电话通知海波，让他好好安顿冰然。海波骂我又将冰然弄丢，也没给我机会多说：“啰嗦个鸟！要找不着冰然，我就捏死你！”

“看来这阵儿我不在，事儿还挺多。你那冰然妹妹，又跟你混到了一块儿……”梦雨说。我笑了笑，拍着她的手：“也没啥事儿，就是冰然从董广林那儿搬出来了。”

“这不用你说。他俩要没闹掰，董广林能让她跟你这儿厮混？”

“嗯。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她问道。我不能过多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答应过董广林的必须做到，不然天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说：“不过冰然就是暂时住了几天，我跟她啥事儿没有，铁蛋能给咱作证。”

梦雨忽然笑了：“你傻，别觉得我也那么傻。铁蛋懂得什么？我呀，就是小女人偶尔鼠肚鸡肠一下。就你那样儿，就算你想干点啥，人家也不未必乐意呀。”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我开起了玩笑。梦雨立刻瞪眼：“你敢！”

我如释重负：“好啦，做饭做了半截儿，我赶紧去做完。吃完饭，你好好休息，然后我有很多事儿要告诉你。”梦雨拉住我：“那么喜欢做饭，留着往后慢慢做吧。今儿看你伤痕累累，我就请你一顿。你呀，省下做饭的时间赶紧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有事儿，你在瞒我。”

大家选择了用对董广林的容忍保全冰然，我是冰然的哥哥，冰然是海波的爱人，海波是我兄弟。

梦雨知道了所有事情，用沉默表达了对我的做法的不赞同，但也用沉默接受了我的决定，事实上我俩的钱已全部给了董广林，她就算不情愿也于事无补。

“从头再来，得更努力了。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想我们还是买套房子……”

我赶紧回道：“为啥来不及？我们努力，房子一定得买！”

梦雨笑了笑：“我是说，趁着房价还没涨上去，不赶紧买套房，怕是一辈子都要租房过了。还有啊，说不定哪天你小子拍拍屁股就离开我这懒丫头，我呀，捞不到你人，起码也得趁早捞点你的力气。你呢，啥也别想，赶紧挣钱。”

“我哪儿也不去，除非你把我扫地出门。我就这么耗下去，等咱都耗得差不多了，口袋里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我就翻身农奴把歌唱——让你嫁给我当黄脸婆。”

“美得你！要嫁也是你嫁我。话说回来，咱挣钱不为结婚，结婚也花不了几个钱。你攒四块五，我攒四块五，咱就可以直奔民政局。”梦雨说，“不过，要是不想将来一起喝西北风，咱就趁年轻把该流的汗都流了，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把该挣的钱都挣了。”

她有点埋怨又满含怜惜：“你啊，穷得叮当响，偏偏还大方得不行，该管不该管的都要管。我啊，只盼着你老人家这次管对了。但是，绝对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