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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波冒着大雪去当群众演员，没料到在第二天的一场打斗戏中闯了祸。

那场戏本来没海波什么事儿。按照剧情设计，海波扮演的伙计抱着布匹走出布店，正遇上抢掠的土匪，他怀里的布被一个喽啰抢走，他当街坐下号啕大哭也就完事儿了。导演怕海波怯场，再三叮嘱他要演得逼真，海波满口答应：“我就当他真把我抢了，对吧？”

导演笑道：“没错，就这么回事儿，演得越真越好！”

海波扮个伙计怀抱布匹走出店外，他擅自加了点情节，故意摆个姿势四下张望。土匪喽啰如约到了他跟前，呼噜噜勒住马缰，枣红马立起身子两蹄翻飞朝海波踩来。海波惊得赶紧侧闪避开马蹄。马背上的土匪愣了一下，随即挥动马鞭去卷海波手里的布。海波已然忘了剧情，眼见马鞭朝自己挥来，本能地蹲身避开鞭子，将布夹在腋下，就地闪到一旁，一个鲤鱼打挺挺身而起，动作干净流畅。

扮演土匪的演员大概以为导演临时安排了这么个身手灵巧的人扮演伙计，挥动马鞭又朝海波劈头盖脸打去。海波已然兴起，低头躲过马鞭，反手捉住鞭子末梢朝自己怀里一拉，借着力道轻轻跃起，落在马的另一侧，扮演土匪的演员竟被他拉下马来，重重跌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片场顿时静寂，众人齐刷刷愣了，不知是谁喝了声彩，众人鼓掌。海波正自得意，落马的演员爬起来哭丧着脸问海波：“哥们，你瞧过剧本吗？剧本儿是这么写的吗？”

海波如梦初醒，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忙道歉。那人摸着屁股气哼哼扭过头去不瞧王海波。导演不恼反笑，眯着眼睛问海波：“小伙子，有两下儿啊！演过几部戏？”

海波说：“两回，还得算上这回。”

导演饶有兴味：“哦，头一回啥时候演的？”

海波说道：“昨儿夜里，演的是死尸，躺在雪里冻得够呛，连句台词都没有。今儿这场戏不赖，起码露了个脸。”海波说得一本正经，众人被他惹笑。导演笑着又问：“身手不错，你平常做什么？”

“我就是个工地上筛沙子的泥腿子。”海波说。众人又笑，导演意犹未尽：“怎么跑来演戏啦？”

“兔子偶尔还吃个荤不是？泥腿子咋就不能演戏？成龙当年不也跑龙套吗？”众人乐得忘了寒冷，导演笑眯眯看着海波。海波更起劲儿了：“我平常踏踏实实当民工，周末去电影学院门口等呗。我就觉得人只要有念想，一定能成事儿。这不让我等到机会了吗？”他抠着脑门笑了，“可我头回露脸就闯祸了，光想着您交待要演得逼真，把剧情给忘了。”

“你是怎么把他拽下马来的？这招挺耐看！怎么做到的？”导演笑问。

“我可不是故意拽下来的！嗨！我只顾往真了演，别的都忘啦！那马朝我踩过来，他又拿着鞭子要打我，我当然得躲啊！也不知怎么的就把人家拽下马了，真对不住！”海波朝那个被他拽下马的演员连连点头，一脸真诚。那人气哼哼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海波讪讪笑道：“演员架子大，度量可不大。”众人又笑，导演喊道：“各就各位，重拍！”

海波再不敢造次，按照剧情安排顺利拍完这场戏，当真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导演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临时给加了场动作戏，让海波扮演家丁与土匪械斗。海波顿时来了精神，将袖子高高卷起，在寒风中露着两截黑黝黝的臂膀，认真倾听动作指导的讲解和安排，全不觉冷。

天气寒冷，演员们冻得够呛，海波只听了个半斤八两便入场拍戏。谁知戏一开场他又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按照动作指导的安排完成第一个动作之后他觉得原先的动作设计不理想，决定临时发挥一下。待到一个扮演匪众的演员挺刀冲来，他没按预先安排一板一眼地对打，闪身躲开那人的钢刀，顺势一个扫堂腿将那人摔了个嘴啃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演员大吃一惊，摔懵了坐地上怔怔瞧了半天，忽然翻身坐起，拎着钢刀直奔海波，兜头就是一刀。众人齐齐惊呼，摄像师惊得从摄像机边上的椅子上摔下去坐到了地上。

海波没时间细想，举刀相迎。两刀相碰，叮咣作响，火花四溅，两人竟然斗了起来。那个演员是个职业武师，拳脚颇有章法，不过海波拳脚灵活，两人斗了七八个来回，武师占不到半点上风。

大家已然忘了拍戏，也不上前阻拦，看得兴致盎然。海波跟那人斗了十几个来回，有些耐不住了，故意卖个空子给他。对方抢见空隙，挺刀就砍，海波轻巧躲过，掉转刀头刀柄向下一压正磕在对方手腕上，那人哎哟一声，手里的钢刀掉到地上。

人群一阵喝彩，跌倒在地摄像师爬起来将摄像机对准了两人：“继续，这我可得拍下来。”

海波耍了个漂亮的姿势，收刀立住，抱拳行礼。众人大笑，被海波打翻在地的武师哭丧着脸嚷道：“你能不能不那么能打啊？哥们你哪来的啊？”

海波嘿嘿笑道：“我是山东人，在工地上……”他“哎哟”一声，扔了钢刀奔到导演跟前深深鞠躬：“真对不住，我又犯浑啦！嗨，我怎么一演戏就演进去了，忘了自己干啥的。您骂我吧！”

导演笑而不语，不住点头。被海波打败的武师走到导演跟前，说道：“导演，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哪儿冒出来这么个愣头青啊？纯粹搅局的，这戏还怎么拍啊？”没等导演说话，海波点头哈腰道歉。那人本来一肚子火，见海波如此谦恭，心里又着实佩服海波的拳脚，气咻咻说道：“身手不赖，回头教教我。”

海波大喜，立刻上前：“行，行！这就教。你啊，刚才冲过来的时候第一刀该这么砍……”他一招一式比划几下，“你要这么砍下来，我必须这样躲，你再这么一刀，顺势踢一脚，我就败啦……”

拍完了戏，导演特意将海波留下问了些关于他的情况，海波看得出导演很欣赏他：“小伙子不错，留个电话吧，有机会找你拍戏！”海波没有手机，就将我的号码留给了导演。跟着一大帮人去酒店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海波揣着当群众演员的酬劳美滋滋踏雪而归，兴奋得一夜没睡。回工地干了一天活儿，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打电话想把这消息告诉我，得知冰然病了，赶紧拎着大包小包跑来探望。

“波波哥哥，你也太傻了，咋能那样儿呢？不过，拍戏真好玩！”听完海波的讲述，冰然来了精神，有点讨好海波的意思，“波波哥哥，你啥时候再去拍电影，带上我呗。还有，我要跟你学拳。”

“行！你想干啥都行！可现在你得好好养病，还得把我买的水果都吃了。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学啥我都教你。你想吃啥？我去买。”海波哄人还真有一套，“这么的，我去买冰糖葫芦，嘎嘣脆。”

“波波哥你真抠门儿，赚了钱才给我买一支糖葫芦。”冰然呵呵笑道，“我要吃两支！”

“仨都成！”海波说完夺门而出。冰然乐得呵呵笑，我心里却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我的兄弟原来根本不讨厌女人，他哄女人开心的本事比我强了千百倍。

海波嘘寒问暖跟冰然说了一下午话，不住怪我没照顾好她。我听得心烦，就看玩笑撵他走，海波非要我送他出门。到了车站，他问我：“你跟我说实话，这姑娘跟你真的没啥？”

“你觉着我跟她能有啥？早跟你说过，她无家可归，给我发了信息，我巴巴跑去把她带了回来。那会儿你为这事儿还训了我一顿，说我会被这女人害惨，自个儿嘴巴被烟烫了，你都忘啦？”

“没忘！说你呢，甭往我身上扯。你俩住一屋，说不定还睡一张床，这是事实吧？”海波问。

“那不假，不过啥事儿也没有。”

“天天睡一块儿，你俩真的啥事儿都没发生？”

“发生的事儿还真不少！哎，别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啥？”我笑问海波，其实我知道他想说啥。

“我就想知道，你俩……你俩……妈的，我不知道怎么说。说了吧，我不仗义；不说吧，我又不痛快。我说，这姑娘你到底喜不喜欢？甭绕弯子，我就想听实话。”海波是典型的山东人，一副直肠子。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嘴巴动了两下没开口。他打我一拳：“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事儿还用考虑？你是我兄弟，你要喜欢她，我就不惦记了；你要不喜欢，我可不能让这么个好姑娘落别人手里。”

车来了，我回他一拳，催他上车：“回吧。天儿这么冷，别连你都感冒了，可没人伺候你。那丫头跟你不熟，你就甭惦记了。”

“不熟怕啥？我多跑两趟就熟了，准保熟得透透的！”海波上了车，“这事儿你得实话实说，不然不是兄弟。对了，天冷，工地快停工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就过来帮你照顾冰然。”

“快拉倒吧，我就是忙死，也不能让你祸害她。你就是只青面獠牙的狼。”我说。海波在车里朝我喊道：“你大爷！好好照顾她！累死了你，兄弟我给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