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底调 [转载]底调](//simg.sinajs.cn/blog7style/images/common/sg_trans.gif)
走出公司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晚上约了朋友去探望老师。在等他来接我的时间里,朋友打来电话,讲了各种原因告诉我他要迟到一会儿。我埋怨几句挂掉电话。已经回不去公司了。我衣衫单薄,不由双臂环抱,站在十一月的冬夜里瑟瑟发抖。
这里是接近高速路口的外环路,一连串杂七杂八的车辆呼啸着经过,卷起的气流夹杂着北方城市的灰尘四处飞扬。等待的时间原本就显得漫长,今晚又刮起了瑟瑟的风。站了一阵,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一家餐馆,是路边最常见的那种小餐馆。门玻璃上用贴纸展示了餐馆的经营类目,但此时吸引我的是玻璃上热腾腾的水蒸汽,提醒我那定是一个温暖的居所。我几乎每天都要在这路口经过,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个餐馆的存在。想到此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暂时进去避一下寒冷也好。
一进门就是热腾腾的空气,强烈的葱油味瞬间淹没了我。狭隘的空间几乎坐满了客人,喝汤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位身材粗胖的大姐,用箅子托了一摞热腾腾的油饼冲将过来。我不合时宜的站在门边,大姐却丝毫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啪”的一声将一摞油饼拍到案板上,然后几次手起刀落,油饼就被切成了无数小块盛进了盘子,大姐抬头大声喊到“来端饼”!声音之洪亮,可谓气势磅礴。此时大姐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她用质朴的家乡话问我吃点啥。我看大姐的脾气容不得我思量,随口要了米粥和葱油饼。大姐立即向厨房的方向用她底气十足的高音喊道:粥一碗!
我站在那里,眼光扫过所有的餐桌和埋头苦吃的食客。最后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对面的男人长着一张扁平的黑红色大脸,黄色的夹克衫愈发衬出脸上的那片黑红色调。他将油饼泡在馄饨汤里一并吃,随着汤的热度发出“咝郝”的声响。他贪婪的吃相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打扰而稍微收敛。男人直到快要吃完的时候才向对面的我瞟了一眼。吃光后靠在椅背上享受了一会儿饱腹感。他拿出简陋到脱漆的手机给家里的女人打电话,以最简便的语言告诉对方很快到家。最后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军大衣穿在身上起身离开。在这个气温骤降的夜晚,我猜想对这个男人来讲,这件破旧的军大衣完胜任何情人的被窝。男人走出餐馆,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启动的声响,然后这声响渐行渐远。一个男人结束了他一天的劳作。
我要的粥摆上了餐桌,我捧住饭碗用它暖着手。我前面吃饭的是一家四口。女人有着典型的鲁西北妇女粗胖的体态,胖嘟嘟的脸上呈现黑黄的色调。她笑起来十分大声,正在向丈夫讲述今天卖水果的种种遭遇,他们的一子一女则在旁边吃的不亦乐乎。这是个善于讲故事的女人,随着她的讲述,我的眼前呈现出这样的画面:一溜排开的水果摊、菜摊、小吃摊都在街边吆喝忙碌,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城管来了”!一群人立刻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逃跑。女人已经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她熟练的收拾起各类物件,然后一面和旁边的摊主搭话说笑,一面小跑着将推车推到了安全地带,期间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城管走后这些小摊贩们又像雨后的春笋,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冒出街头。女人每天要这样来回跑三趟,多亏了这副粗壮的身板。女人今天很高兴,言辞间听出今天生意不错,于是晚上就没在家做饭,来这里特地点了鱼香肉丝和一份烤糟鱼。丈夫被准许喝了一瓶啤酒,他是不多话的人,只会往孩子们的碗里夹菜,眼底藏着憨厚的笑意。四口人围坐一起吃到心满意足,最后快慰的打上两个饱嗝。一家人扰攘着离开了餐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们是快乐和满足的。
斜对桌孩子叫声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一位须发花白的大爷,带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男孩,是爷孙俩。老人穿一件褪色的中山装,下摆处露出黑色的棉衣。他有一些手颤,用十分粗糙干瘪的手指给孙子夹菜。男孩不吃饭却吵着要找爸爸,又不小心推翻了饭碗,旧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洒上了粘腻的米粥。一丝讨好的笑容浮在老人干瘦缺牙的面庞上,却依然哄不好孙子。卖饭的大姐走过来,掏出几块糖神色生动地对着孩子哄了一阵,看样子是老相识了。听大姐跟老人交谈,男孩的母亲早逝,父亲在城西工地做工,以往这个时间早已收工回家,今天不知怎的却迟迟不归。老人隐忍着焦灼,孩子也被诱哄着吃完了饭,爷爷牵起孙子的手走出餐馆,开门的瞬间留给我一个佝偻的侧影。门的开合挟裹进一阵冷风,使人心里微微一紧。然后一老一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随着客人陆续离场,餐馆里渐次安静下来。朋友打来电话说很快就到。他总是用沉稳缓和的声音说话,叫人不忍责怪。看看时间,老师家怕是去不成了。我付账离开。此时的餐馆空了下来,但明天的餐馆又会有其他客人粉墨登场。食客和过客,是这个餐馆不变的主题。在转身掩上门的瞬间,我看到桌上尚未收拾的残羹剩饭,在昏黄的灯光下陈列的七零八落。那是人生中谁都离不开的片片狼藉。
卢小娴
2014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