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最初工作那些年，我所在公司的部门，整个部门我一个男的，那些女同事都是七十年代人，比我大，于是她们每一个我都得称呼为姐。岁月渐老而我回望，很想说说这些姐姐们的故事。

    第一个姐是我们的部门头儿，她再婚那一天，带着女儿。有人问她的女儿，参加妈妈的婚礼有什么感觉呀！

    小姑娘微笑回答：挺热闹的啊，我妈今天很漂亮。我们笑夸她说道：你也漂亮，和你妈妈一样。

    第二个姐是部门里年纪最大的，直到我离职几年后，才听说，她离婚五六年了，一直保密的很好。离婚之后，孩子也大了，渐渐要上大学了。她拥有房子，工作的积蓄，还买车学车，以及尝试交男朋友。

    第三个姐是最有性格的，才华横溢。别人看她觉得“飘零久”，但她依然隐忍坚持。大家都以为她准备一个人演绎传奇。有一天我听到消息，她在北京再次结婚了，并且低调地生了一个宝宝。

    之后，她便沉浸在育儿的欢乐中，微博上充满与孩子，与家里的宠物，一条大黑狗，与院子阳台种的蔬菜植物的互动。她的格言是，和最爱的人，才会生孩子，

    第四个姐姐是广告部的，在公司时班车顺路常常聊几句。我们最后的话题是她问我，你家附近有个楼盘你听说过没？怎么样啊？我说看过，地段也不错啊！后来，她也离了，自己开了一个广告公司，再见时，一脸春风得意。

    第五个姐姐，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婚史不止两次。对英语一窍不通，上交友网站，跨国认识了一个外国医生。没多久，那老外娶了她。去年回家办手续的时候，我们问她，什么，网上认识的？你不怕吗？你们语言不通你又不会英语，怎么沟通啊，就不怕人生地不熟吵架了你都走投无路。这女同事说，英语不好慢慢学啊，平时吵架生气她就使劲“sorry”, “honey, I love you”。对方就笑了。我们实在是太佩服她的勇敢无畏，复杂简单化。结果就是这样，我们白操心担忧了，她过得挺有滋有味的。

    这些姐姐们，越折腾越活越好，而我这个冷眼旁观者，最了解前后对比。我同样看见过她们憔悴不堪的狼狈岁月。

第一个姐姐为女儿做的工作，都在背后，我们只看到效果。她受不了前夫的居家没志气，是个大学里的行政小官僚，她想嫁个大男人，成功了。她是事业女性，做到了。最近频频上电视通告，甚至开始代言减肥茶了。

第二个姐姐很有原则让她的大学博导先生净身出户，并且负担女儿抚养和出国留学全部费用。

第三个姐姐自己就有房子，一直很自立。她完全有时间和资格寻找自己的所爱。

第四个姐姐……我就不啰嗦了，我已经说过了，见到她时一脸春风，开着新车要去接孩子放学。

细细追溯，她们大多都不是大城市原生的女孩子，但是读书、工作、嫁人、生育、自我提升，努力努力再努力，结婚离婚再离婚，从看老板脸色，到为自己争取利益，人在江湖飘，用尽心机活。这个国度千年来，无数女人无数哀叹与怨曲。到这些姐姐身上，为之一变。这一代女人，她们是嘴巴抱怨时，脚步依然向前的女人。

用折腾这个词，其实难以形容这些姐姐们，更准确的词是，勇者。活得更好是她们的人生理想。为了理想，她们不怕折腾。她们不是没有受伤，她们只是不愿沉没在伤害里。话说到头，婚姻与家庭的变故里，男人也会有损伤。只不过，人生最大的真相是，把伤害太当一回事的人，都活得不好。

对于姐姐们而言，也许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坏的时代，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她们在当下，是自己人生的勇者，她们才配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主角那样回顾一生，不会后悔。

要爱的，要自由的，要温暖家庭的，要晚年有伴的，要经济丰裕的，姐姐们折腾着，基本都做到了。

和男人比起来，姐姐们很不容易，但是在她们的身上，有另外一种热度。就像蔡康永说过的一段话：把一切幸福的可能，赖在对方的身上，这是宠物才有的、无奈的特权。我们是宠物吗？不是，我们自身就是人，我们要自己设定幸福的标准，而且想办法逐步接近这标准，不一定要达到，只要逐步接近，就会感到幸福。那种“我的幸福就交给你了”的态度，留给不能自主的宠物吧。

她们的幸福，不会交给他人，她们自己做主。

本文选自《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沈嘉柯作品 2015年1月 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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