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妒惹来一出热闹戏——评越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
(2011-12-13 08: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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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鸿篇巨著穿越而来,在四处打过来的明晃晃的灯光下,端坐在舞台中央,一蹙眉,一拍案,一声怒,一句斥,于是观众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王熙凤。
久经不衰的越剧《红楼梦》早已成了戏曲中的经典精品之作,在那部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爱情悲剧为主线的越剧里,我们险些儿忽略了曹雪芹笔下那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的女子——王熙凤。我小学时期就阅读了《红楼梦》这部名著,虽对当时还年小的我来说,自然无法理解书中那“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真正涵义,但我分明对那个高踞在贾府几百口人的管家宝座上以其口才与威势谄上欺下的女子印象深刻。然而,可惜的是,以王熙凤单独为主角的戏剧实在少见,因此几年前闻听宁波小百花越剧团根据京剧剧本移植排演了《王熙凤大闹宁国府》,我自是十分欣喜,反复研看了近十遍,竟越看越有味道。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在工作间隙,看一部自己喜欢的戏,就像上学时把小说藏在课桌抽屉里偷看一样幸福。
越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的剧情是相当紧凑的,很容易引人入胜,这显然已是成功的一半了。一拉开帷幕,那飞檐翘角隐现的贾府毫宅大院下,小厮们暗下的窃窃私语道出了事件原委,王熙凤得知贾琏偷娶尤二姐掀起泼天醋浪,一开戏就将观众带入了戏。犀利直爽、醋劲十足的个性使她意欲大闹;而她的聪明狡黠使她冷静,于是精心布局,以一把“苦泪”和一副“真诚”连哄带骗地诳请尤二姐入府,明面上赢得“贤良”美誉,尤二姐被迷惑得反而自责起来;而暗地里,王熙凤差人教唆尤二姐幼时允亲之未婚夫张华到衙门状告贾府,借机大闹宁国府,出了心中恶气,又在汤药里动手脚堕了尤二姐肚里的胎儿,除却了王熙凤最大的威胁。而本“不合时宜”出现的秋桐在王熙凤眼里看来却是“恰是时候”,她巧妙地借秋桐姑娘犀利泼辣但又不谙世事凄凉的无知辱骂,使得尤二姐在羞辱和绝望中最终吞金自尽。
越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集合了宁波小百花越剧团的名角阵容,绝对是实力团队,这种强强联合的衬托使得饰演王熙凤的演员谢进联更为出彩,她以吕派活跃多变的唱腔、端庄华贵的扮相、颇下功夫的念白以及借用京剧中的“踩跷”技艺,成功诠释了王熙凤的形象。在对待丫鬟小厮时严厉的训斥显露了她的威风,在面对宁国府贾珍夫妇时有力的责难展现了她那不容动摇的地位,在迎合老祖宗时却又换作了一副乖巧、奉承的模样,到了尤二姐跟前,她的虚情假意又表现得淋漓尽致。谢进联老师对这个复杂人物的解读定是下了许多功夫的。
我认为戏中安排最好的细节莫过于在老祖宗说道“给这个婆娘也取杯参茶”之时,王熙凤恰到好处地“讨老祖宗的寿”,十分聪明地从贾母手里取过参茶,以一副傲首挺立的姿态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仅这一动作,就足以震慑在场的贾珍夫妇,因为这代表着王熙凤无人取代的地位和威严,换作他人,除却那位“混世魔王”的贾宝玉外,有谁能有这种胆魄和自信去端老祖宗手里的参汤?
在越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里,我们是有欢笑的:当王熙凤坐在地上像小孩无赖般撒泼时候的样子是滑稽的,贾蓉跪在地上一边自打巴掌一边讨好地说着“二婶,我的婶娘,我的亲娘,求你饶过我的娘”,王熙凤飞出一脚说道“去你的娘”时,我相信肯定是引来了台下观众的笑声。然而,在《王熙凤大闹宁国府》里,惹来更多的是眼泪。
只是,观众最后的眼泪是为尤二姐流的,尤二姐在后半部分戏里的“喧宾夺主”使得观众早已忘记这出戏的主角是王熙凤,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其实王熙凤也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这抑或是越剧《王熙凤大闹宁国府》的一点不足之处了吧?编剧给陈莉萍饰演的尤二姐安排了几处内心独白式的大段唱,将热闹换作了凄凉,在这种转换过程中,也不免让人产生疑惑,觉得在不经意间似乎偷换了主角。
《王熙凤大闹宁国府》这出戏是热闹的,在这种热闹之外,我们也深深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惘然和矛盾,甚至是纠结。原来,一出好戏,就如此在于观众不知不觉间,已将感动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延伸到了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