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耒阳乡音》的征稿
全耒阳的人都知道,城里有两所好的中学。一中、二中就是。
以求学而走出的耒阳的人,倘遇见了,不免要问,一中的,还是二中的?不上一、二中而能考上大学,那是少而又少的。
我没有到一、二中读书。却在一中教过两年书。那是极荣耀的事。在外天遇见耒阳同乡,别人讲一、二中读书的事,我便说,我在一中教过书。
时间是1992年9月到1994年8月,那时廖前友任校长。
我何以会去一中?
那年我在衡阳教育学院脱产进修,两年制的大专文凭眼看就到手了,照例,这里的学生一毕业,便回原乡下的中学任教。那个时候,想从乡下调到城里,简直比上天还难。只是听人说起,一、二中从全县招老师,不看关系,无需送礼,只要上一堂课给校长听。校长看中了,就调人。
我就去一中上了一节课。还记得,抽中的课文是《李有才板话》。来听课的有四五位老师,校长没有来。后来听说,语文组的组长王贻琦老师向校长极力推荐,说我教学经验丰富。而在事实上,这之前我只教过了一年小学,一年初一,有什么经验可言?
但就这样进了一中的大门,任初二C110班班主任兼语文课。
后来我常常对人说,教一中的两年,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候,就离不开这个班的学生。当时似乎还有些临危受命的味道。初二年级四个班,110班纪律最差,各科成绩也最差。语文科尤其差。
先是年级主任向我介绍情况,然后是任课老师来投诉班上学生的情形。教数学的郑老师的一席话倒是令我一阵暗喜,心里想,这不就是我所喜欢那一类学生吗?现在还依稀记得,这位精瘦精瘦的老先生说——全年级,你们班学生最聪明,问题就出在太活跃。
原先的班主任是一个极认真的人。他说,带这个班,实在是没办法,我都没收了他们十几个足球,还是成群结队的到处找球踢。唉,没有办法,你来了,好好管管他们。
于是我就从足球入手治理这个班。与原任班主任的办法不同,我首先第一步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用班费买一个足球。十五元。据说,球是从铁道游击队的手中购得,价钱比商店便宜。
我的足球政策是,球大可以踢,但必须是在课余时间。所以球由我保管。下午放学后,由好事者到我的住处领球,上晚自习以前,球按时送还给我。
一中当时还没有标准的运动场。高中部教学楼后面的那块大坪,简易地用煤碴圈了一个二百米的跑道,中间的一块尘土飞扬的泥巴地就成了学生们的足球场。而我所住的地方就在这个大坪的旁边。因此,我便常常看到我班的学生在那里奔忙。记得有一次,是雨后,足球场上泥泞地很,我一时兴起,加入了他们的赛事。我乱冲了一阵,没几下子便喘不过气来了,只好遛走。
这帮足球爱好者全是班上的学习尖子。我还记得的名字有——陈悦、段斌、邓明君、贺小慧、曹桂宏、刘新衡、李新胜、曾小武、淘波、谢斌……微微笑的谢威较文静,不记得他有没有去凑热闹。
开始他们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很快事情就起了变化。首先是班费买下的足球被踢得裂开了。说,有人一脚把球踢到了石头上,石头勒尖,把球刺破了。不知道后来是否又用班费买了球,总之,我管球的事不久就不了了之了。
再次,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们并没有在我规定的时间内踢球。有一次,晚自习的第二节课,我踅到教室里巡查,发现空了很多位置,点一点人头,不在的全是足球帮。
——人都干什么去了呢?
——洗澡去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去洗澡?
——踢球耽误了。
——那还得了!
原来他们下午放学后直奔球场,一踢就踢到了上晚自习。晚自习第一节课,班主任是要查堂的啊,所以,大汗淋漓从球场直奔教室画卯。老师一走,便溜回宿舍洗澡吃饭,甚至又重新回到了球场。
我大肆整顿了一番。记得是采用了最严厉的手段——搬桌子。好像这也是当时我们年级的班主任最后的一招。有调皮的学生一大早到教室,忽然发现桌子不见了,原来已经被班主任搬到了年级办公室。这样,课上不了了,还要到年级办公室听老师训话,有甚者还要回家请家长。实在是不好办。
桌子是搬了出来。第二天的第一节是郑老师的数学课。郑老师到教室一看,他的好几位爱将不见了。而一段时间来,他在110班的授课已渐入佳境,隔三差五就要向我讲述班上学生各方面的进步。这下子,他也俨然严肃了起来——小曹,你把学生都赶出去了,这个课怎么上啊?
我的足球政策事实上是中国统治者惯用的方法,所谓堵不如疏。在学习和踢球之间,学生贪玩的天性把他们往球场的一边拉,而我则以貌似严格的神态,把他们尽可能拉到一个可以接受的位置上,以免落下学业。我真想什么时候,没有了这个晚自习,他们每天可以在球场上无拘无束,痛快淋漓。
这帮足球爱好者,周末还要到别的学校以球会友。据说是电厂子弟学校,还有二中三中的。所以经常结伴外出。记得有一次我去城里办事,在那条连接耒阳大桥的泥泞不堪的马路上往一中的方向走。远远地看见一群中学生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近了,原来是我班的足球游击队。恐怕又要去哪里火拼。他们也看到我了,先是一个同学向我打招呼,说,老师好。然后,是接连不断的一片“老师好”的招呼声。
之前,原任班主任向我抱怨过,这个班的学生纪律差,又没有礼貌,尤其是这一群踢足球的,有一次在马路上遇见他,没有一个与他打招呼,都低下头,假装不认识他,飞奔而去。
反正都是做些疏导的事,真是立竿见影,纪律好转了,各科成绩也好起来了。科任老师,年级主任,都悄悄地向我表扬班上的学生,顺便也表扬我。最鲜明的对照是英语科。全年级两个英语老师,全是女的,一个林老师,一个朱老师,都是极细致而又耐心的好老师。朱老师资格要老一点,据说,她手下的班历年来都要比林老师的班的成绩好。到了我在一中的时候,竟然林老师的一个班的学生的成绩稳居全年级第一名。
何以会如此?因为她教得是110班。
在三年级的时候,市里举行初三学生的语、数、英大赛,全市前50名,我们110班占了三分之一强,前十名占了一半以上。为此,一中还专门在初中部教学楼前挂了一幅大红的喜报。
我在一中就呆了两年,等我要离开那里去厦门读书的时候,工资存折里大约有一千多元的存款,在8月份要走的时候,又领到一千元左右的奖金。再过一年,我回到一中,因为全班学生在毕业考试中的突出表现,又从段尔豪老师那里拿到了一千多元的奖金。我就是在这总共三千元的款项的支持下,完成了在厦门的三年研究生学业。
这也是我要感谢我班上的学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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