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原著无视！总之这个诡异的东西，就这么诡异的产生了－－|||||||




断月


BY：RGB


——新月——






卫庄是打从心底讨厌盖聂的。
那个一脸冰霜冷酷无情的剑客。

几乎每次自己谋划什么事情，都被那人轻易的看破。

并且，无论何时那人的眼眸里永远只有一个荆天明。除了从前和自己公开的私底下的无数次比剑中，他才发现那个男人的眼神专注于己。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自己开始走上了两条再不相交的路。

缓慢而决绝，残忍的分道扬镳。

只是当他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到全然相对的立场。刺客首领的他站在远方窥视那个孤高的剑客，距离仿佛一生般漫长。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是同门的兄弟，虽然没有手足情深的温暖记忆。好似是第一天当卫庄见到盖聂，就注定是不相合的性格。

卫庄不是会被过去囚禁的人。纵然当他偶尔想起那些多年前的时光，总会变的格外出神。

或许他其实是恨的。荆轲也好。荆天明也好。
因为盖聂的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他从来不能与之真正博以生死地决斗。换用残酷的说法，是盖聂从未将他视为真正的对手。

而卫庄只是一个人，所以他动用全部的感情去讨厌他。
没有丝毫被留下。

盖聂从前说过，卫庄，你为什么总像个孩子，等着我来帮你。
卫庄记得当时自己是仰起脸说那是你的错觉。我迟早会彻彻底底干脆利落的打败你的。

然后那人只是难得温和的笑了笑。

盖聂是师门的骄傲。
年级轻轻就成为了秦国的第一剑客。

师门上下所有人都为他而自豪。包括从不示弱的卫庄。

可自从荆轲刺杀秦王失败后，盖聂就从人们的视野里失踪了。
罪名叫叛逃师门。

卫庄怎样也不相信他是那种会作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的人。甚至为此向师父顶撞。

再后来他听同门的师兄弟说，盖聂是为了一个叫荆轲的人。

那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确乎头脑里一片空白。

卫庄揉了揉太阳穴。

不久后就有秦军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带着数量巨大的兵马。
他们说，把盖聂交出来。

无人应答。

他恍恍惚惚的记得自从那个师门被灭的火光冲天的夜晚开始，他的性子就变的如现在一般。
野心勃勃，欲图天下。

于是他用尽各种手段，不顾一切的成长。

其实卫庄从来就没有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好的坏的，高尚的龌龊的。
他只是有时候会疑惑和嘲笑过去的自己。

也许仅仅是疑惑。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少年的自己那夜为何会抱着盖聂会回来救他的幻想。
同样弄不明白，那一夜的奔波伤神，何故让他白了发。


而后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告诉自己盖聂死了，和那个只身匹马妄图刺杀秦王的，名叫荆轲的男人一样。
所以他决定要遗忘，不去再想。
——只是人时太长。

他们再见的时候卫庄抽刀指着盖聂的咽喉，后者的眼神还是那样冷淡，重逢喜悦不曾存在。

“盖聂。我恨你。”

他还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的言语，远离的好象不是自己。声讨着被无辜灭门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语。

他恨他。
恨那个人依然存在于世。恨那个人的决绝与不为所动。
和那些过去的过去无关。

而后盖聂依然静止地站在那里，没有反抗的意欲。忽然开口，唤他一声，师兄。
那是卫庄不曾听到的称呼，那个人深邃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他的存在看向远方。

“对不起，你恨我是你的自由。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结局是他逃了。
他的手僵在空中，刀刃发出惨白的光芒。

卫庄忽然发现无论再怎么强调自己的憎恨，都和盖聂毫无关系。
他有要保护的东西，他没有。

彼时他疯狂地笑起来，撕裂了风声。
心里的什么东西却忽然空了。


后来卫庄没有休止地在他的面前做出攻击的架势，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复仇。
他们在相遇的时分，就注定了不是相合的存在。结局只有互相毁灭，或者互相遗忘。

而他肆意地选择了前者。
即使有一天，或许会消亡在那个人的手上。


盖聂到底是被他抓到了。
确切的说，是他自己走来的。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站在卫庄的面前。

卫庄冷笑着说你终于还是落到我的手中了。
尽管他恍惚觉得眼前人如此沉稳的站在他面前的情景，似乎是自己一直期望的，而结果又永远得不到的。

“盖聂，到了我的属地该怎么做，我想你一定明白。”

盖聂只是站着。

“盖聂，你还真是老实而不知好歹。”

盖聂仍旧是站着。

“来人啊，皮鞭伺候——没有心情陪他浪费时间。”

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有些颤抖。
盖聂仅仅是站着，一动不动。

血红的伤痕似乎在决然的截断着什么。
而卫庄忽然从他的眼睛中窥出那么一点点悲悯。足以使他理智尽失。

“跪下！”他几近疯狂的撕吼。“我叫你跪下！！”

盖聂平视着他的眼眸。

“卫庄……”

狠毒决杀的刺客首领一瞬间泪流满面。

……

卫庄觉得这种生活已经过去很久了。

盖聂住在他的别馆，足不出户，安安静静。

通常卫庄坐在书房里办公，硬拉着盖聂陪同。
而后者大多也是默不作声。

互不干涉，互不叨扰。

最多卫庄会突然放下手中的笔直直的看着盖聂的侧脸，被发觉后难得窘迫的埋头工作。
然后盖聂会笑笑。

天冷了盖聂会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为他披上一件衣服。

这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师门里安静而淡漠的日子，什么叛逃什么风云变色都没有发生过。

一片温柔的让人狠不下心摧毁的假相。

他试图让自己忘记那日盖聂唯一的说话是卫庄……只要你不伤害天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试图让自己忘记这个人是因为他抓住了荆天明才这么决然的来到他的面前。
他试图让自己忘记他发现盖聂藏起来的详细的可怕的营救荆天明的路线图。

他想得到这个人的一切。
但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实他知道盖聂的眼里依然没有他。
他只是在重复着很久以前的时日，绝望的留不住那个孤高的影子。


“那个小子就有那么重要？！”
值得你为他出生入死屈于人下。
“……那小子，不过是荆轲的儿子。”

盖聂避开了他的眼光，卫庄忽然有那一瞬间看见他的寂寞的错觉。

“正因为，他是荆轲的孩子……”

没有下文。
卫庄不要听下文。

答案那么显而易见却又残忍。
从最初到最后，他还是输给同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再在这个人世间，他还是连尊严都输了彻底。
死亡是没有尽头的时间，所以注定他没有逆转的余地。

握紧的拳中，有血丝从指缝中渗出。然后卫庄把盖聂按到墙上，那双冷淡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悉听尊便吗？！盖聂——！！！”


巨大的吼声撕裂了长夜的安宁，没有回程的崎路的终点，是万劫不复的悬崖而已。
好几次卫庄都掐住盖聂的脖子，那个人却表情冰冷没有恐惧。即使他重复着没有任何爱意的侵犯与折磨，最终碎裂的却仿佛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时他好象在拥抱着一具尸体，然后自己也冷却了。
他只是不停重复着，断片的，没有前后接续的话语。

——恨我。盖聂。

最后连他都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而后已经遍体鳞伤的盖聂勉强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这样，你满足了？”

于是残留的体温也终于散尽。
他一拳打在他身边的墙壁上，血流不已。

“……你给我滚。”

盖聂脸上的隐痛几乎是稍纵即逝。
没有意料中的大发雷霆，也没有预计中的恨之入骨杀之后快。

然后他真的走出了门外。

庭中月树影婆娑，叶子间的风声好似谁在低低啜泣。
二人却只是面无表情，一个向前一个原地。

渐行渐远。

卫庄凝视着盖聂趔趔趄趄的背影。
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卫庄毫无悔意，只是多少有无意义的怅然若失，这成了很久之后他嘲笑自己的话柄。

日子仍旧像雪白的面粉，毫无意义的流逝下去。

白天和平的假相依旧在虚伪的维持。夜里卫庄一次又一次的侵犯盖聂，然后把他赶出门去。
那些时日的月光，平白惨烈，痛彻心扉。

卫庄笑着想即使这样也不错。
没有得到他的心，至少可以得到他的身体。
管他何种冷漠。

乱世风云，与己无关。
单方疯狂，双方悲伤。

只是从前长年累月辛苦累积起来的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绞杀中体无完肤。

很多事情卫庄从来就没有和盖聂说过。
包括他遭受的折磨，他的痛苦，他爬到今天的位置所经历的一切。
连半句都没有提过。

他只是嘲讽盖聂付出而不可能得到回报的愚蠢。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分明也处于一摸一样的境地。

他说，盖聂，你不要逼我杀了荆天明。
盖聂猛的抬起头。
然后一字一句的说。

我会直接杀了你，然后自杀。
眼中恨意的火焰熊熊燃烧。

于是卫庄对着天空，肆无忌惮的疯狂大笑。

恨我吧，恨我。
至少这样可以让你记得我。

而后卫庄似乎觉得盖聂有些变了。
然而他疲于揣测。
这样斗下去，他们或许都累了。


卫庄接到聂盖救出了荆天明的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就是结果。

聂盖的剑抵在卫庄亲信的脖颈上，剑光发凉。
少年紧紧的依偎着盖聂。

卫庄冷笑着说，你倒底是动手了。

除了火把劈劈啪啪的声音以外，一片死寂。

聂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剑。

缓缓的跪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错愕的呆立，包括笑容僵在脸上的卫庄。

他知道最初他无论怎样鞭打他，他都没有下跪。他知道那无数个夜晚里他怎样蹂躏他，他也没有下跪。甚至他抬出了荆轲，他也没有下跪。

“师门因我而灭，所有的责难，都是赎罪。”

“但是我仍有未完的大业，无法以死谢罪。”

“他日我完成故人所托之事，我必会回到卫——昔日同门的属地，甘愿接受一切刑罚。”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目光如刀，直指人心。他大义凛然，毫不做作。

他是剑客盖聂。名满天下，冷若冰霜。

卫庄笑自己一遇到盖聂就变的幼稚了，那些他从师门带出的只字片语，已经足够盖聂推想出事情的所有。

自己所策划的，只是一段太晚收场的闹剧。

然后盖聂走了。
连同荆天明连同那些毫无意义的日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恨他。

卫庄不知道，盖聂的承诺是不是会有兑现的一天。或许在那一天之前他就要成灰，只因乱世太过渺茫。

盖聂的身形消失之前，卫庄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如果你要死，至少让我杀了你。”


他始终还是不记得最后自己是笑了还是哭泣起来。
长长的白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他的脸庞。





新月SIDE•FIN









——残月——






“……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天，他看着面前少年的脸轻声地这样说。
只存在于回忆里的是谁人依稀的轮廓，安静地沉睡在他心里某个角落。

“我要成为父亲那样优秀的人。”少年的眼神总是发亮。

盖聂难得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有未来，而他只有紧紧依靠过去才能活下去。

脑海里忽然掠过谁的眉目谁的笑容，闪念而过却锥心刺骨。

荆天明不知道盖聂只是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父亲的影子，正如他不知道那些已经被尘埋在记忆深海里的过去。
有的东西他从未知晓，可是盖聂忘不了。


——“我要去刺杀秦王。”

短短的坚定的话语，似乎是在宣判着什么即将到来的命运。

那不是问句，不是在征求着他的意见。

当时，一向冷静的他抓住荆轲的衣领，大声吼你把我当作什么。
然后那个人避而不答，然后那个人不辞而别。

他想过，再见到他的时候会用木剑打到他认错为止。可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像后世所流传的那样，他死在辉煌的金殿之中。

然后，然后。
当他看着布告上那个刺眼的名字，什么东西变的摇摇欲坠，然后全然崩塌。

其实盖聂没有后悔当时没有拦住他。他只是在后悔没有寸步不离的和他一起死。

——似乎和荆轲的相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荆轲还是豪气万丈的少年，只身来到他住的村庄说，盖聂，我要和你比试一场。

盖聂说，你的剑术不足以与我抗衡。

荆轲似乎终于找到什么东西一样，轻松的笑了。

那一刻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光。
只有他才会注意的只有他才有的光。

于是他有了某一个秘密，从相识的那瞬间起，直到那光芒熄灭于是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很久以后当他看见那个少年的脸，记忆忽然跨越了很多年，回到当初相遇的烟土之中。
那个瞬间他抱住荆天明的肩膀，终于哭泣得不能自制。

——你为什么要去死？
我不是你的遗物，不想留在孤独的尘世。
可是你留给我不能丢弃的孩子，我却只能在他的眉目之间寻找你的影子。

“……聂大叔，你怎么了？”

面前少年的呼唤忽然让他惊醒过来。

“天明……你能不能叫我盖聂？——”他喃喃的说到。

“什么？聂大叔你刚才说什么？”

“不，没什么。”

——他说盖聂你不能总是挡在我前面。
他说盖聂你的剑术为什么总比我高。
他说盖聂这是我的秘密。

盖聂记得他最后一次和他的长谈是以“盖聂，我要成亲了。”开头。

“那——我呢？”

“——盖聂，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也许我杀不了他，但必须有人为我复仇。”

“所以我问，我就不行么？”

“盖聂，这是我的事情！”

“荆轲，你把我置于何处？！”

“……我……”

盖聂颓然的放下了意欲抓住他的手。
相对无言。

然后荆轲转身。
世界似乎忽然都空了。

那一夜喜气洋洋爆竹声响好事成双。
对于盖聂来说，那一夜仅仅是不成眠罢了。

可是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忽然发现，其实荆轲只是不想他死。
只是荆轲不知道，没有他在的盖聂的世界多么寂寞。从前不知道，以后也再也不会知道。

某个瞬间盖聂发现自己的一切都不见。
原来他是他的世界。


“大义，真的这么重要？”

断片的时光在杯中酒影里交错着，在现时的眼前交叠然后又散去。
他只是不停重复着，当初没有出口的言语。

——理想什么的，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那么我呢。那么我呢。

“……我算什么。”

“叔叔……”

面前晃过谁人担心的面影，他以为他又沉溺在过去的梦境中其实却不是。

“荆……柯……”

他看着荆天明的脸，忽然有种那个人几欲消失的错觉。
下一秒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向前偏移的重心让少年摔到冰凉的地上。盖聂细细地颤着，捧住他的脸。

“聂——”

“不要叫我！！！！”

少年惊愕的瞪大双眼，紧紧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你说啊我到底算什么你说啊！！！”

“你凭什么遇见我，你凭什么又离开我，又凭什么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你说！！！说话！！！”

荆天明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一时不知是该如何是好。
他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父亲和他一定有什么难以磨灭的旧事。然而他并没有开口的余地。

他抬起头。
盖聂双眼茫然，却分明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思索之间，他却狠狠的吻上他的唇，骤然放大的脸庞带着迷惘一并直刺少年未及红尘的心底。

他似乎在索取着什么。
如饥似渴。

思念开始不受控制的疯长。

那个吻太长，缠缠绵绵纠纠结结，
似乎从记忆这头跳跃到那头，歌舞升平战火纷飞俱不曾休止。

直到盖聂醒觉身下人因为缺氧而略微泛红的面颊是记忆中不具有的青涩。他才赫然明白自己也许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梦境顷刻裂成无数碎片。灼灼其华，冷漠尖锐。

“……”

一片死寂。

“盖聂，我的名字是荆天明。”少年浅笑。

——“盖聂，我的名字是荆轲。”——

“盖聂，我不是荆轲。”

——“盖聂，我不是别人。”——

声音轰隆隆的碾过岁月的沟壑，未及苍老，相互重合。
不过是一个太长的轮回。

只是当初一切笼于一片无限延展的迷雾。
时光渐渐荒芜。

盖聂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其实不是。
盖聂以为一切过了太久太久其实不是。

盖聂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遗忘的。
其实，不是。

当他一个人站在荒野之上，惟见夜色茫茫。那些不曾拥有的面影失去的温度，在顷刻间就化作虚无一场。
记忆以谁与谁的相遇为头，划出一个半弧，他却始终找不到终点。


直到很久以后少年决定出发去为他的父亲报仇，临行之时他看着他的背影却想着许久以前相似的重影。

“……聂大叔，我的武功，很强吧？”

“唔。”

“和父亲比呢？”

然后又是大片大片的沉默，湮没风中。

“……我始终，还是比不过父亲吗？”

盖聂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
只是瞬间，那个少年就像久远的记忆里那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不是谁的错。
谁都没有错。

他所记得的，只是忽然空旷起来的视野，没有原因地模糊了一片。







残月SIDE•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