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文学作品：池州系列之十二（全文6000字）

@获奖文章/池州本土人文风情/祥《九华三十年纪实》（大众文艺出版社收录，2009年9月）

正文：《先  行  者  之  歌》（5500字）

附录：《新中国五任东流县长名录》（500字）

 

《先  行  者  之  歌》

——大 九 华 框 架 搭 建 之 初

作者署名：老 屋

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本来是没有路的，山上原本也没有什么人工搭建的框架；多少年前，有人从这里起步上山，后面跟着走的人多了起来，这山上便开始有了路。于是，山路越走越宽，框架越搭越大……

——作者引鲁迅语意为题记

2008年6月6日上午，笔者受池州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李剑军的委托，携一纸《“九华三十年”纪实文学有奖征文活动启事》，前往清溪河畔老干部活动中心三楼，采访离休老干部、池州市关工委主任周复安。采访理由是：周复安是这次征文活动上限日（即三十年前）的首任首长——九华山管理处党委书记兼管理处处长（正县级编制）。进山不久，周复安还兼任九华山“华侨”、“中国”、“国际”三个旅行社的经理，一人同时戴五顶帽子，意味着肩负五项重任。换句话说，周老是当年九华山同时挑起五项工作担子第一人，也是三十年来全山历任主要决策者的先行者。

出于职业的敏感，李剑军主任觉得这次采访是一次搜集地方志史料的难得机遇，九华山是池州的一大亮点，周复安就是这颗亮点上的早先核心人物之一。派我去的理由：我与周老是旧东流县的街坊。以下就是笔者采访周老的手记，经整理后，分别在池州杏花村办公室和安庆槐荫树下家中，对照多种版本的综合文献，拟成一篇纪实文字。

 

1996年6月4日，当周复安以池州地区人大副主任的身份，在聚龙大酒店迎接乔石委员长来山视察时，九华山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在向委员长汇报九华山十几年来的变化时，内心充满了自豪，因为这种变化起源于十七年前的春天，人称“大九华现象”。那种“大”，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现象呢？与之相对应的“小”，原本内涵是什么呢？

1979年4月，山外一片小阳春，离池州54公里的九华街却清冷异常。上任伊始，周复安感到身上有很大压力，肩上的担子分外沉重。那种压力来自佛教大队和农业大队的商业“零收入” ，那份沉重来自僧尼们头顶上的“牛鬼蛇神”帽子，这两拨人群都是九华山的长居人口和原生态居民，佛教大队靠化缘，农业大队靠砍树，他们物资上贫困，精神上戴着枷锁，这两种因素不排除，人就走不出当前困境，改革开放更是一句空话。眼下燃眉之急就是要解决他们的生活出路，周复安两手空空，拿什么去解决？当时惟一的办法，就是争取上面救助。要钱就要打报告，打报告就得找由头（有理由）。经过调查了解，办法有了，周复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个时候，全国计划生育抓得非常紧，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九华山两个大队462户，几年没有一户添丁，1747人口，几年没有一个新生儿！简直是奇迹，“ 零生育”使它跃居全省业内计生先进指标第一！由此而换来15000元的救济金。周复安把其中的10000元给了佛教，5000元给了农业。接下来就是召开全山僧尼代表大会，为和尚尼姑平反，全部摘帽子，把过去他们挨整遭批的黑材料，全部当众销毁。两个大动作完成，周复安心里有了底：山民生活暂时安定，没人敢公开砍树伐木了，僧尼精神皈依，也没人去拆东墙补西庙了。树木和庙庵是九华山对外开放的基本条件，这两样东西保住了，就等于保住了九华山的根基。接着，周复安和他的一班人从小处着眼，开始向全山人民宣传自我保护的生存理念：“树是摇钱树，庙是聚宝盆”！当眼前的生活开始稳定下来，周复安总是先行一步，趁热打铁，九华山的框架也要由小拉大，他开始考虑全山的规划问题了。

1978年12月20日，九华山景区从青阳县析出，省委批准成立“安徽省九华山管理处”，事业编制，属正县级机构，接受省、地区双重领导。初进山门，上面“拨”给他这个管理处处长的地盘有多大呢？确切地说，是一条线：从大桥庵经一天门、九华街区、闵园区到天台诸峰一带，面积约12平方公里。古人号称九华99座山峰，连起来两百里，如今这12平方公里的一条线，就显得十分狭小了。可就是连这样一块局促的“小九华”山地，也是一个严重的“文革”后遗症患者——当年造反派们砸寺庙、毁佛像、禁止佛事活动，迫使镇上居民弃商务农，毁林开荒。周复安接手的“小九华”，只剩下一个供销社，一个合作饭店和两个小理发店。小街破败，小镇的样子已不复存在。周复安一来，就抓了前面说的两件事，安了佛心，稳了农心。那么，自己和一班人马怎么办？光有了个空头的事业编制，红头文件不能当饭吃，这十几号人往哪安？谁来给你发工资？往森林部门挂靠靠不上，农业部门不接收，宗教部门进不去，旅游部门连门都没挨着，地直单位算不上，民间化缘无人理，哪家都不承认，管理处成了没奶的孩子，十几张嘴嗷嗷待哺（注：一年后，全处机关员工增至181人）。情急之下，找人借，死皮赖脸找张成钧批条子，找财政局长老崔商办，借了6万元，暂时解决了处机关工作人员上山吃饭问题，吃菜没处买，大家发扬南泥湾精神，自己种菜，吃伙食团。

 刚进山的第三天，周复安和副书记马立田爬上小天台察看山情，看到桂老正领着一帮人在那里拆庙，说是把材料搬下去修另一座庙。周复安马上上前制止，苦口婆心的向他们讲，如果庙保不住，那还搞什么旅游？桂老苦着脸说，一分钱没有，我是想两个庙并一个庙，不修，两个都倒。周复安叫他们就此打住，不要乱拆，一切要按规划进行，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周复安赶到合肥，跑省财政厅，跑省建委，省里听了九华山“灾情”报告，居然一下子给了36万。回山，周复安请人勘测，精打细算，用这36万元修了28座庙，包括管理处的所在的新、老龙庵和长生庵。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来给两个大队争取到的15000元救济款已所剩无几。周复安心里想，坐吃山空，甭说一万五，就是金山也能吃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想个长远的法子才行。他立即召来仁德、普全他们开了个小会，动员庙里摆香案、置蒲团、设功德钱柜。僧人们面面相觑，这可是封资修的东西，公开搞是要“犯法”的呀。周复安表态，出问题我负责，你们照办就是。接着，他又召集九华街的居民和农民代表商谈，要他们带头把小饭店、杂货铺、工艺厂、综合小旅店恢复开办起来。群众代表心里直犯嘀咕，那可是没有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呀，谁带头谁挨批。眼瞧着大家犯难，周复安发话了，开店的事由管理处牵头，我来上前，你们跟着学，出事我来扛。这头把佛、农两边的工作做通，那头周复安就带着省委批复管理处的会议纪要（九华山以佛教为特色），找到省委副书记兰干亭，反复诉说，据理力争，把“封资修” 和“资本主义尾巴”争论的焦点转移到改革开放上来，以会议纪要为尚方宝剑，弄得兰书记也很无奈，指着周复安笑着说，原来你是先斩后奏哇！从此，九华山就地搞起了改革开放，旅游经济也慢慢地搞活了。很快，一、两年后，有数据表明，在全国拨乱反正中，九华山作为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正式对外开放。管理处修整了九华街周边的28座寺庙，修造了附近160多户民房和老街路面。按照同济大学统一规划设计，新建了商店、旅店、粮站、、邮局、银行、医院、影院、学校、书店、文化馆、广播站、气象站等共计近10万平方米的房舍，修造了90多米高的自来水塔，合资筹建当地小水电，把高压线引进了寺庙山庄……

1980年春，省政府在合肥召开办公会议，第二次专题讨论九华山的归属问题。会间，周子健副省长宣读了省政府顾问刘承全老先生的一封上访信，信中主要反映了历史以来，九华山风景区与青阳县土地区划界定和领属问题所引发的种种矛盾，并明确提出，只有将九华、青阳合并，恢复旧时原状，才是消除各种矛盾的最好方法。会上，周复安站起来发言，列举了九华山1600年的佛教历史，指出它的国际地位和在东南亚尤其是韩国的历史影响，由此而跻身于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列，成为安徽旅游胜地。如果将它并入一个尚未对外开放的青阳县，势必降低九华山的国际地位，削弱它的旅游经济效益，况且，一个青阳县完全没有财政实力来维持它的现状，将来发展更是无从谈起，如果山、县合并，一方的行政体制势必降级，磕磕碰碰影响到方方面面，它产生的负面影响和综合矛盾，将比上访信中所说的矛盾要大得多……与会的副省长侯永听完周复安的发言，表示支持周复安的观点，会议形成了观点对立的两种意见，一时没有结果。最后，主持会议的秘书长李清泉打破僵局，表示要另外召集地方行政主管领导人会议重新商议。再次开会之前，周复安抓住要点，对青阳县委朱书记做了大量的工作，要点是：1.现在不能并，一并上面就不给钱了，这个负担就要落到青阳县的肩膀上。2.若处、县合并，九华名气比青阳大，九华有可能“吃掉”青阳，将来九华山有可能发展成为市，反过来它领导县。这样一来，现行的行政体制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就在李清泉召集的会上，宣城地委书记张健一锤定音：维持现状——就这样，当年九华山的区划体制被周复安奋力争取而保全下来。这里要向年轻的读者交代一句：那时，青阳县和九华山管理处行政级别相当，同属宣城地区管辖。

从1979年到1980年，是九华山先期“大九华”规划时期，也是从“小九华”到“大九华”的过渡期。如果说，2007年到2008年是九华山风景区的“二次开发和二次创业”，那么，三十年前的那轮规划，则是先期的开发和创业，管理处一班人除了在困境中求生存、求发展，努力营造周边的社会稳定氛围和佛国祥和的绿色环境外，还要艰苦创业、坚持改革开放，坚持旅游经济大环境和佛教事业大空间的双扩展，他们象今天的领导班子一样，同样“要有一个自我加压催人奋进的目标定位”（王贵杰语），周复安领导的一班人，就是这种大目标和科学定位的先行者。当年，他们的目标定位是什么呢？

周复安说，站在天台上1306米的高处，眺望九华群峰，你会感到，身在咫尺的它们真的需要你，你也真的需要它们，你会觉得，自己的责任就是一种高度，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我们的外部大环境，心灵感应所触之点，都是慈航普渡的芸芸众生；站高望远，从那里可以消弭心理局限，那是扩展视野的绝妙佳境；君不知山高人为峰的道理吗？立足九华的任何一座山峰，都能体现一种未来的高度，展示一个人的远大胸怀，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捷足进山，奋力向高处攀缘。周复安当时的想法，就是把九华山的规划面积提到120平方公里，保护区面积更大。后来的规划数据表明，保护区范围划定为173.85公里，约等于174平方公里，具体划分为：东面朱备、西面徐村柯、南面南阳、北面柯村以及五溪村、鱼龙洞、神仙洞三个景点。而周复安心目中的“120平方公里”概念有哪些具体体现呢？周复安说，当年搞规划，山上还有一段小故事哩。

那年，全国上报43个风景区，安徽只批下来两个：九华山、黄山。就在“大九华”风景区的文字规划上报国务院之前，有行家指点说，报批规划要想一次性成功，有必要在规划文字的后面，附带专业部门测量的九华山正规地形图和全山庙宇分布图、建筑物结构图。当时没有现成的，地形图只有请安徽省测绘局派飞机和工程技术人员进山航测，其它规划图请同济大学专家学者来山实地勘测。但这一切开销都要钱，初步估算要30万。没别的办法，周复安又跑省建设厅和省财政厅，两家只同意给5万。测绘局的人说，航测一趟要一万多，我们准备搞半年飞十几趟，五万？那哪够？周复安只好许愿，九华山今后可以作为你们的南方测绘基地和定点站，免费使用。测绘局领导一脸的无奈，苦笑，算是答应下来。航测的事儿一落实，周又赶到同济大学，好在此前万里老书记早就同校方打过招呼，同济大学当场同意了周复安的请求，很快派冯教授、袁讲师等师生一行70人来到九华山，管理处给出的条件就是：师生来了就睡花厅地板，吃饭不要钱。经过近半年的努力，他们把九华山大大小小的庙庵都实测了一遍，总体规划搞起来后，他们提出来的方案是：建议全山景区规划36平方公里，核心区10平方公里。初步规划确定：北起大桥庵，东沿大牯岭、五里亭、高山一线，西沿分水岭、西边大岗、望佛亭一线，南止一天门，约36平方公里；另外附带南边的鱼龙洞、神仙洞和北边的五溪山色、桃崖瀑布等景点。36平方公里？周复安感觉如此规划是山大土地小，现实与思想脱节，九华99峰，他要求规划者将全山国土面积延伸到120平方（公里）。如果一开始算计不到位，势必造成将来的用地隐患，成为制约九华山经济发展的瓶颈。有史以来，周边的农林产业都有“蚕食”山场的陋习，如果规划太“小气”，将来周边矛盾重重，交叉问题堆积，难以管理，甚至威胁到景区的生存。周复安打个比方说，九华山的所有资源是只鸡，这120平方（公里）是鸡蛋的蛋壳，36平方（公里）是蛋黄，蛋壳破了，还有蛋黄；如果只有36平方公里，时间一长，难免被矛头戳破蛋黄，蛋黄流尽，还有什么？面对流逝的蛋黄，后人也就没了退路，山上的资源将日渐枯竭，到头来鸡飞蛋打， 再想重头来，那就来不及了——这就是三十年前上山之初，周复安率领一班人搭建大九华框架时的主导思想。这思想象把种子，他们把自己的思维方式播在九华大地上，撒在了莲花佛国的群山之中，让它们悄然发芽。

如今，佛国莲花几度开放，存放在安徽省建设厅和池州市档案馆里的同一份文件，就是开花后的一摞硕果——国务院国发（1982）136号文件批复九华山风景区范围为：北至庙前、莲花峰麓，南至南阳湾，东至九子岩山麓，西至九子岭西边大岗山麓，另附带神仙洞、鱼龙洞两个景点，面积约120平方公里。

 2008年的旧通联地址：安徽池州市委大楼8楼地方志办公室  张 忠

电话：0566—2033738（池州办公室）0556—5575573（安庆家中）

 

附录：

新中国五任东流县长和1949年东流县政区建制（500字）

东流县人民政府县长名录：

范振国，祖籍河北灵寿，1949.5——1951.2在任。

王熙和，祖籍河北阜平，1951.2——1952.7在任。

梁辑武，祖籍河南，1952.7——1953.2在任。

张英杰，祖籍河北曲阳，1953.4一一1955.3在任。

康祝亮，祖籍河北平山，1955.4——1958.11在任。

 

1949年东流县政区建制：

第一区香隅，辖14个村：港西、港东、漕东、梅湾、通河、龙岗、梅源、漕溪、七风、鹤延、香口、茅林、稠林、城内。

第二区雁塔，辖16个村：历山、青山、洋湖、石山、珠虹、青峰、八音、侯店、张剑、石坡、燕田、张高、溪前、迭山、石潭、雁塔。

第三区坦蒲，辖12个村：龙山、葛仙、蒲桥、蒲塘、塘下、白笏、招山、滨

湖、白石、湖安、坦埠、兰水。

第四区瓦垄，辖16个村：龙山、瓦垄、黄石、阜康、吉阳、横州、白密、金山、沙湾、长岭、徐薛、狭阳、军桥、桃源、青云岭塘。

第五区檀村，辖11个村：大桥、永兴、中垄、檀村、章村、晓村、万全、姜

坝、广济、天林、沿河。

第六区大渡口，辖16个村：仁和、三汊、里仁、杨滚、白沙、大同、临湖、安全、裕丰、永庆、石亭、兴安、和济、兴棋、镇东、镇西。

东流县下辖6区85村。（来源：《池州市志》）

 

 （老屋张忠；2023.6.18上传；安庆得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