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滤射进来，春的光。暖金色的亮光，随着车子晃动的角度，拓印在我的面颊和腕上。阳光里有云的影子，渗进了G56杭瑞高速二旁油菜田的金黄里。山谷下有溪水，泛着青白的光，时隐时现在右侧山道下。嶙峋的树，在急驰的后视镜里长出了黄绿的枝叶，留下丰沛的眷想。也丰润了旅行的时光。

【瓷】，上下部，次瓦，残次的瓦，易碎，胎薄。

较之徽派建筑上的黑瓦，它本是次的。只是在被少数有地位的人把玩后，它开始呈现出脆弱生命里的美好瞬间，于是无论在使用和地位上都有了不一样的轻重。上釉，青花，粉彩，冰裂，把原来不实用不经用不耐用的“易碎”做到了极致，也就成就了美。更喜欢瓷本身的细腻，而青花觉得该是瓷物本该有的最妥贴的衣着。

4平方左右的小店，涌入一堆人，立马局促起来。随意摆放的瓷件，人虽不得不小心腾转，但那种不经意也颇具了店主的心思。

墙角摆放着一堆烧坏的青花白骨瓷具，扭曲地挤压粘联在一起，混在泥里。仿佛前生煅烧后，尚在液态和固态之间被人不小心触碰倾塌，陈杂在沙泥里寂俱了这样的躯体，如琥珀。这种人为的艺术处理，多少表达了创作者关于对生命无常的忠执，和对美好初衷的全然理解。即便是器俱底拓着“乾隆年间製”的款，也依然可以理解成店主对时光流转的怀念和摩娑，这样的仿制无碍于美好一一均现于这小小店堂之内。

捧在手上，端详这堆胎物。店主还在地上忙着给客人包裹着选中的瓷具，不忘在身后提醒了我一句：那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一切本可以让人唏嘘的美好，被他一句“善意”的推销，瞬间成了木然。陡然这眼前的这些瓷具陈现出丑陋。与长相无关，与残破无关，没有一件美好是完美的。我们接受一切实物状态下存在的任何形式，唯独不包括谎言。真的，仿的，精美的，残次的，均有其内在独特的内在闪着不同的美好，即使那堆散落在泥沙里扭曲的器物。但店主的那句话，让一切都拂上了多余的累赘和荒唐。艺术不再艺术，美好只能停止于嘴角强撑起的笑的姿态。

闪出门外，下起沥沥的雨来，空气里的逼仄热息透起清醒，混着单行街道上的灰尘，在雨水里煮沸起来，升起雾迷了视线。店门口随意堆落着破瓷片，一块青花的碗底斜斜地快跌离砖面，在它粉碎前扶起把玩。

路上的尽头，坐在车里等友人返归。打开车窗，让雨水滴积在那块碎瓷上，用纸巾浸沾车门上的水擦拭，像路边收留的残障孩童，给他们擦拭残肢上尘垢，给予怜悯和温度。朱姐好奇问：哪捡来的？

一脸正经地答：瞧你说的，怎么可能是捡的！是偷的。大师店门口偷的。朱姐一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