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是双向的，就像人生

如今想起来，我和老沙的人生走向真的就像那天的地铁一号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双向擦肩呼啸而过，然后背道而驰。

而在那天的短信交锋之前，我们俩一直是方向一致、紧密交集的——同学，宿舍上下铺，基情嫌疑者。校园里所有死党那些事儿我们都干过，同床同被、同甘共苦、同仇敌忾。他追女孩，我为之失眠，整夜出谋划策；我被女生甩，他变着花样去给我挣回颜面。就连毕业时找工作投简历我们俩都是分工合作，每人一式两份这么操作。所以也顺理成章成为同事，只是怕职场残酷兄弟情断，才没选在一个部门。

工作后，我们俩接着同居，合租四年了，相安无事，各自有了女朋友都没分居。

老沙出情况之前，我们俩还一起去五环外看了房——工地上的桃树还没挖完，树干上的树胶看着像眼泪，开发商就圈地当现房开卖了。我们本打算沿着邻居和一辈子的朋友这个方向一路狂奔的，老沙却有了点意外。

其实也不算大事，老沙失恋了。女朋友听了他的看房汇报，突然觉得这几年生活苦逼也就算了，还得接着当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尽头的房奴，所以想开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分手、回老家、按父母的指引嫁了，豪车别墅少奶奶了。

那天我挤在地铁上，老沙躺在床上，我们俩在短信里吵起来了。

老沙其实已经狂睡狂喝好多天了，屋里堆了一堆酒瓶，比我们俩看世界杯那会儿还多。

我骂他：失恋算什么呀，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屌丝的人生路上不失几次恋能修炼成佛吗？

老沙一直翘班在家萎靡，我帮他休年假，陪他喝酒谈心，什么招都使了，可他像断电似的。本来也是，千山万水都过去了，要买房谈婚论嫁了，突然来这么一出，有点腰斩的意思。

奈何一号线地铁那破信号，这一站的短信发了，下一站趁停车开门赶紧收短信，有时漏了有时发重复。不知道老沙被我骂到没有，反正他的短信字越来越少，我闻出一点怪怪的信号。

出了地铁进办公室大楼前，老沙给我发了一条斩钉截铁的短信，让我替他交辞职报告。

老沙回老家那会儿，逃离北上广还没流行起来。

我劝不住他，只好继续走自己的方向——按部就班成为房奴，按部就班按揭、上下班。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终于逃离了地铁一号线这个人类集中营，住进了自己的房子，不过也就此把自己埋进了城乡结合部，一身的屌丝气质深入骨髓。

意外的是老沙，回老家后公务员考试出了点问题，干脆就放弃上班这个念头，跟着他一个叔叔炒墓地。不到两年，手头已经十几座墓地在流转了。

收到老沙喜帖也很突然，这家伙奉子成婚。我去参加婚礼的时候，他已经初显成功人士的模样了，戴着超粗的金链子，手握最新款手机，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我问他经济适应坟的新闻是不是真的，他不屑地说，那不是他的业务范围，他只做豪华墓地。之后，他搂不住，满嘴跑生意经，直到喜宴上碰杯时他还在说。一片喜悦的嘈杂声中，我仿佛又一次听到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可是当地的第一条地铁才刚开始规划呢。

《三联生活周刊》2012年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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