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朋友帮忙写书评时，忽然想起关于在哪里看书之事。一些陈年旧事被我这么倏忽一搅，都带着陈旧的气息，泛着黑白照片的颜色，由模糊到清晰……

如今看书，只能是临睡前翻几页，或者在上下班的车上。临睡前翻书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填补一天下来所塌陷出来的空虚。

其实虚度年华这个恐惧的沟壑，远不是几页小说就能弥补的。但是，恰恰就是这几页文字，能让我酣然入睡。所以睡眠越来越好，体重越来越大。失眠的痛苦已经离我远了，远到几年之外。真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讽刺。

而在车上看书，这是一天当中最惬意的事情。不过在地铁里看书又要比公交车上舒服很多。地铁平稳，空调还开着——调开人多的时候，早上班晚下班，就能充分享受。在公交车上就没这么幸运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人多人少，耳边总是聒噪，眼前的文字总是在跳，得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才能把文字从捉迷藏的状态中拽出来。

远在小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都没能把我的眼睛弄近视，但是近年来，公交车做到了。面子作怪，整天宁愿觑着眼睛也不肯戴眼镜。这个下场就是眼睛越来越小，别人还都以为是胖成这样。

想想最初看书的天堂，是在我家那座已经倒塌的老堂屋后面的茅厕里，恍若隔世。

那会儿还没有看书的概念，无聊至极，凡是有字的课外书都当宝贝看。小人书，少年文艺，故事会，今古传奇，盗版的《读者》合订本，甚至琼瑶和岑凯伦的言情小说，我都愿意在课桌上挖个洞，一边佯装听课，一只手在桌肚里的洞底下迅速挪移。一般情况下同学给的时间只有一两节课，所以养成的囫囵吞枣的阅读习惯，直到今天还改不过来。记性也就自然不好，张冠李戴那是再自然不过了。

如果能得到一个午间或者晚上的时间，那是天大的恩赐了。

午间的阅读就被我放到当时我家堂屋后的厕所。开始总骗母亲说，学校放学晚。但几天下来，发现弟弟也会此招，这样一来，我们俩难免会发生争抢厕所里唯一的那对石蹲的情况。总是输，所以弟弟毫不留情地揭发了我。被拧了几次耳朵，我学聪明了，真的把每天的大便时间调整到了中午，一到时间就冲去厕所，褪了裤子，边出恭边快速吞下那些文字，真是不亏，一边进一边出。

后来，我和弟弟都逐渐明白，战争是最差的选择，于是，我们兄弟自然地从对抗过渡到了合作。之后，我们不仅成功地骗过了母亲的呵斥，甚至还互相交换看了不少武侠小说。

一本厚书得到一个晚上的时间是最幸福的，可以稍微放慢点儿速度，细嚼慢咽。

不过晚上母亲是不给乱点灯的，电价太贵，而煤油灯则有失火的危险。于是把攒的零花钱都买了电池，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

相信这个办法有无数的同道者。因为在那些贫瘠的黑夜里，那么多孤独的灵魂都用同一个招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浸泡在那些苍白的文字里。

如今想来，如厕如车如被窝里面，如厕时的阅读最具快感，因为那是双重的，呵呵。在双腿酸麻双脚肿胀的蹲姿里，我经常从文字里走神，怔怔地看着天空和我家屋后的那棵泡桐。我不知道自己在愣什么，脑袋里不是空白，却也没有内容。

后来，我很小年纪就有了痔疮，还会便秘。

再后来聊天，做了医生的堂哥说便秘是因为老蹲在厕所引起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判断，因为如今租住的房子的卫生间虽然有马桶，但永远狭窄潮湿。坐在马桶上不会再双腿酸麻双脚肿胀了，但马桶上面永远不会有天空，逼仄的卫生间里永远不会有泡桐树。所以，也不愿意在没有臭味的厕所里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