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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只露半张脸

(2008-07-09 15: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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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

小说

文化

谁的手

1

重新有了意识,于廉的瞳孔里由模糊到渐渐清晰的是一张圆盘大脸。再看仔细点儿,哦,是个戴着粉白帽子的护士。

见于廉一脸迷惑地盯着她看,护士叫了起来,伊醒咧伊醒咧!似乎她负责的这个病人曾处于多么危重的状态,现在,她很诧异并自豪于奇迹的发生。

至于吗?于廉轻轻晃了晃脑袋,重。再努力往远了看,视线里只有刚才那位护士的身影,她已经小跑到了门口,兴高采烈地摇晃着肥厚的两扇屁股,慢慢消失在门口。敢情是叫医生去了,因为她嘴里在喊着一个人,梁大夫梁大夫!不过腔调已经换成普通话了。

梁大夫?护士?

于廉明白了,自己在医院。

后来,于廉才知道她还是个护士长,否则,他实在是没法把这么一个圆脸大屁股、一看就是放弃了对美的追求的妇女当成是白衣天使。而且,光是她的名字就够让人受的了,她叫大宝,让人怎么努力联想也不觉得她像个干净圣洁的护士,倒像个卖菜的。好笑的是,她一激动还说上海话,语速极快,不集中注意力,还真不明白她到底激动个啥。

也可以说,于廉是先端详清楚了一个叫大宝的女护士,然后才开始面对现实的:他的左手没了,从胳膊肘往下十公分开始。慢慢的,于廉就感觉到了一股凉飕飕的疼。愣了片刻,于廉眼神才挪到了左胳膊,只一眼,目光就开始涣散起来。接着,于廉脸色迷茫,神智似乎又回到了昏迷时刻的程度——左胳膊那儿只有一团纱布。可是那纱布卷得也太声势浩大了,破绽太多,于廉只一眼就看出问题的诡异之处,左胳膊突然短了一截。那,左手哪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不仅叫来了梁大夫,还抓紧时间给陈小喻打了电话。梁大夫到病房的时候倒是心平气和的,满脸都是对护士大惊小怪的不屑。于廉只是少了只手而已,应该不至于再也醒不过来。相对于梁大夫,陈小喻倒是略显夸张了一点——她可能是回家给于廉炖汤去了,接到电话冲到病房时,罐里的汤已经洒了一半,大部分都在汤罐和身体的碰撞中溅在了她那条裙子的裙摆上。

一直到陈小喻扑进病房,于廉似乎才终于从麻药的劲儿里彻底挣扎出来。他像溺了水的游泳者,心有余悸,却又满脸通红地开始有了记忆。而陈小喻并不是打捞他的那个人,她只是站在水边瞥了一眼,于廉就赶紧扑通了几下,自己把自己弄到了岸上,自救了。

2

进医院的那天傍晚,于廉在约会。

准确而毫不脸红地说,于廉在偷情。当然,于廉并不觉得偷情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恰恰相反,对于没有情可偷的男人,于廉才会把不屑而无用的帽子送给他。所以,于廉的偷情早过了偷偷摸摸小打小闹的阶段,如果有人愿意听,于廉都能开一门课。不过现在,于廉终于羞愧了,自己少了一只手的原因竟是一次简单的约会。

自己就在这次约会中把左手给约掉了。

这真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一个男人,约个会偷个情而已,竟然把自己偷成了残疾人,这事糗大了。还开课,把自己的丑事开膛剖腹给人家看——解剖课吧?现在呢,于廉就在解剖课的实验台上,无论愿意不愿意,他都在把自己最糗的五脏六腑展现在医院的病床上,让医生诊断,让护士护理,让老婆愤怒着担心。接下来,还有很多朋友和下属会鱼贯而来,参观,指点,安慰,或者暗自笑话,接着在坊间传成段子。

最最让于廉接受不了的是,失去左手的这件事还发生在一个十分鲜亮的日子里,发生在情人节。

情人节,肯定没错。于廉如约到达目的地时,还抱着一束99朵的玫瑰,看起来有一大堆。好家伙,那香气熏的,加上一路沾染上的或羡慕或嫉妒或猜疑的眼神,那束花更是内容丰富极具分量。

敲那间隐秘而干净的宾馆房门时,于廉几乎气喘吁吁了。

让于廉料想不到,那99朵玫瑰没换来一个缠绵缱绻,而是罗莲的一个分手通知。

于廉什么时候让女人对着他说过分手的话?从来都是他倦了腻了疏远别人,最后用一些钱打发。再说了,这回一开始可是罗莲勾搭的他。罗莲是个什么女人啊?当初她勾搭于廉,不就是为了从三班倒的车间调到有空调的机器调度室?说是为了照顾孩子,不能倒三班了。其实谁有机会去冬暖夏凉的机器调度室还会愿意没白没夜地倒班呢,孩子不过是借口罢了。要不是那段时间正好是于廉的空白期,于廉都懒得搭理罗莲的劣质调情和粗鲁的暗示。于廉的口味什么时候也没降到过会找一个粗短身材肥胖屁股的女工吧。能这么久下来于廉没烦没腻,不过是因为罗莲听话,非常听话。她从不像他以前的那些女人,进宾馆一次就提一个要求,今天首饰明天衣裳,似乎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柜员机,用一次,就取一次,有本有息。罗莲自从调进调度室,就再没提过哪怕一丁点要求。

可是,最最听话的罗莲,跟他提出要分手。呵呵,她竟然说出分手这个词,他们拉过手吗?几句调情和暗示后就直接上床了,手都没碰,分啥手。

手?

于廉对这个字突然无比敏感起来。他抬了抬左手,现在已经基本上不疼了,偶尔动一动隐隐的有几丝牵扯的不舒服而已。他用这只手拉过那些女人的手吗?似乎真没有过。无论他怎么招蜂引蝶,他的手只拉过老婆陈小喻的手。老婆嘛,怎么能跟那些女人相提并论呢?那些女人不过是一只只苍蝇,等他这个蛋空虚了,有了裂缝了,跑来叮几口而已。老婆,那是镇家之宝,是后院的定海神针,老婆是从来不会叮他于廉的。甚至,老婆陈小喻都没怀疑过他。这也是于廉最最得意的事情。外面的红旗和家里的后院顽强一致,有什么能比男人的这点成绩更让人牛气的?

3

陈小喻已经不用天天在医院守着于廉了。

她把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聚在了一起,把数字加给于廉听。

陈小喻已经详细而科学地咨询过梁大夫。梁大夫说了,像于廉这种情况,安假肢没有意义。现在医术是发展得很好,但是即使患者能接受自己的一只手是黑色的金属,医术也远没好到安一个假手就能让患者恢复如初,代替原来的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给于先生移植一只新手,简单说,就是给他安一只人手。当然,移植手是一个很复杂的手术,而且后期的治疗也特别重要,需要充足的人力财力。他们是全面考虑到于先生的身份、地位和财力情况,才建议做这个移植的。这也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当然,这事还要看病人自己的意思,移植器官要双方密切配合才行。

陈小喻先把家里的钱加成一个数字,告诉于廉,做手术的钱是足够的。当然,这些钱你们单位能不能报销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是告诉你钱没问题,你要考虑的是治疗的过程,因为一旦接受移植,可能就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班了。换个意思,就是你那个一把手,就得让位了。

于廉眼都没眨,他举了举自己的左胳膊,问,难道,我断着手去上班?那你让我当多少把手我能跟过去一样?

于廉的愤怒理直气壮。家里的钱基本上是他赚来的,不仅是这些钱了,家里的所有让人羡慕眼红的条件,哪个不是他当一把手当来的呢?你陈小喻不过是个小学教师,每个月挣的那些工资一家三口吃饭都不一定够,你还能穿你身上那些牌子的衣服?还能到处接受别人的尊敬和眼红?现在把钱拿出来手术,你陈小喻不会是心疼吧。

陈小喻的脸白了一阵,又红了一阵。她摇了摇头,说,有些事等你做了手术咱们再谈吧。现在你需要静养,还得有耐心,要等机会,手不是药,随要随取,得有人愿意捐献才行。

4

陈小喻的表现让于廉很是生气。

接连几天,他除了生气,就是同护士大宝说笑。这是个很讨于廉喜欢的护士,不仅听话,还很会察言观色。于廉不想说话的时候,她连一秒钟都不会多停留。而于廉的眼里刚刚泛起一点无聊,她便立马扑到跟前,或者是说些医院的笑话,有时还冒出几句上海话,逗于廉开心。虽然于廉远没到卧床不起的程度,但是端茶送水倒屎倒尿起身躺下,她不让于廉使一点力气。于廉刚要客气两句,她便笑,故意用上海话逗他,侬个这是VIP病房,伐能好让侬出这钞票还要侬自家出气力呀?

生气的时候,于廉就把最近几天的陈小喻拎出来,跟罗莲比较一下。于廉发现她们悄然冒出来的造反劲头儿竟是很有几分相似。陈小喻什么时候跟他商量过事情呢?从来都是他于廉说一不二。

而出事的那天,罗莲也如此奇怪,不仅拒绝了他一进门就要上床的惯例要求,还跟他提出分手。

罗莲看到那99朵玫瑰时,眼里是潮湿了一下的。这点于廉坚信,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给罗莲买东西,是在情人节这天,而且是这么一大堆玫瑰花,罗莲没有理由不激动,哪个女人能不为此惊喜激动呢?而这一大束玫瑰,也正是于廉要表示的谢意。这么久了,他感谢罗莲的默从,在于廉已经不短的情人史中,这是于廉第一次享受到一种舒适和满足。在罗莲从他那得到了想要的工作调动之后,她就一直言听计从。哪天约会,几点,在哪里,做爱用什么姿势,完了吃什么菜,她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可是玫瑰花让她的眼睛潮了之后,她仍然对着要扑倒她的于廉摇了摇头。

接下来,罗莲给于廉两个选择。操,她竟然给他于廉选择,她竟然让于廉在她那儿选择,还只有两个选项,二选一。罗莲说,她老公已经发现她和于廉的事了,头一次她老公相信她会断了,但是她没断。现在是第二次了,如果她还不断,她老公说会先把她打个半死,然后离婚,最后是孩子她别想再见哪怕一眼。

罗莲说,现在只能是两个选择,一是他们断了,然后他们今天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最后一次。完事了他是重新把她调回车间还是直接开除她,她都认了。二是不断,但是她再不会跟着他到任何一个地方开房间,别说开房间了,连碰都不会再让她碰一下。她要孩子,也要老公。如果她为要自己的孩子和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认了。

于廉记得自己当时抽出一根烟,点了,然后开始笑。那就是说,无论这二里选哪个一,都得断了。如果他明智一点呢,就接受,还能得到一顿最后的晚餐。否则,他就会变成一个擦着口水跟在一个妇女屁股后的色鬼,而且,那个妇女还会正义凛然地拒绝他任何一次的性骚扰。

抽完那根烟,于廉直接就把烟头摁在了床单上,然后一把把那堆玫瑰花扫在地下,把那个肉乎乎的身子压在身底。但是于廉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反抗力量,他努力了好几次,没有一次能得逞。别说得逞了,连衣服他都没能扒掉一件。这不奇怪,于廉什么时候亲手扒过女人的衣服?他气喘吁吁地准备再来一次时,对手已经没有了耐心。罗莲默认了于廉选择了二,于是一把将于廉推到床角,起身一手理了理乱了的头发,一手拧开房门把手,冲了出去。

于廉已经是一个狼了。他没有目的,只有目标。

冲到大街上时,于廉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眼里只有前面的一个屁股肥硕的女人,而没有公路,没有汽车。

在有记忆的最后一刻,于廉记得自己是抓到罗莲的,他抓到了她身上那件粉红色上衣的后襟。罗莲边跑边挣脱着,还回头说了一句话,说大家都在看笑话呢,求他松手。就是这一刻,有辆公交车拐弯过来。直到现在于廉也弄不清楚,当时他是推了一下罗莲还是拽了一下罗莲。虽然推和拽都只是一个动作而已,但是实质上是不一样。如果当时自己是推,那是他要救她,就是说在危急时刻他念在他们好过一场的份上,他救了她一条命,因为公交车的主体在他的位置上。如果是拽,那么就是他爆发了他的愤怒,他想同她同归于尽。

回忆了无数遍,于廉脑子疼。他记不清了,反正结果就是他的左手连着一截胳膊没了。她呢?

对了,罗莲呢?

5

手源找到的那天,梁大夫和陈小喻商量一些手术细节。陈小喻坚持要梁大夫到于廉的床前说,她不想让于廉再有借口生气。陈小喻从没跟于廉吵过架,这次同样不想。

梁大夫介绍了手术成员的构成,几乎全部是从北京请来的专家,主刀的更是给国家政要动过手术的专家里的专家。而梁大夫,只是做个助手。这样呢,一来他可以观摩学习,二来手术成功了医院要为此庆功的,没有自己的人员参与,没法宣传……

于廉打断了梁大夫的介绍,他只有一个意见,就是手术时不要全身麻醉。那种昏迷的滋味他不想再忍受一回了,跟死应该是一样的,只不过死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昏迷却还要翻来覆去地死几回。

梁大夫笑了。接着说,有一点是要特别提醒的,手源非常难找到,咱们运气好,没多久就碰上了。不过因为捐献者的体格问题,捐献来的手不太可能跟断臂完全吻合,粗细、肤色等问题肯定会存在,所以就不能要求那么苛刻。另外,手术成功与否不是简单的一场手术后就可以决定的,要看排异期的反应。而且,有些药物是要终生服用的。这些都还好解决,毕竟是异体断手移植,术后即使恢复得再好,也不可能跟你原来的手相比。这些情况已经都跟陈女士说过了,现在按陈女士的要求,也一一跟你本人说了,回头再让护士再详细给你解释,好吧。

于廉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现在他能接上这只手,还有什么条件可谈呢?他还有选择吗?

整个手术长达13个小时,而且异常复杂。远道而来的专家分成几个小组,分工合作,将新手上的每根动脉、静脉、肌肉和腱都和于廉的手臂精确地缝合在一起。专家们带来了首都医术的水平,也带来了首都医生的习惯,手术室除了器具和托盘的碰撞声,几乎无声无息。于廉把每一丝动静都详细地捕捉了,塞进耳朵里。这期间,大宝走过来看了他几眼,大口罩后面的眼神似乎是鼓励他,或者是祝他好运?于廉没心思去破解。

手术十分成功。

梁大夫在一个月后才对着于廉说出这句话。是一个月后吗?于廉记不清了,他觉得他已经过了一年都有了,是大宝说的时间。为了确保这个手术的标杆价值,梁大夫延长了手术排异观察期的时间。

于廉得到许可,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去控制那只手的移动时,病房里挤满了人。上至院长下至清洁工,都来看稀罕。一个地级市的医院做了这么一个大手术,是要轰动的。所以,陈小喻被挤得坐到了于廉的病床上,还得侧着身子才能看到于廉的那只手。

其实,手术后不久,于廉就感觉到了那只手给他传来的信息。纱布的紧与松,就是一个礼拜后于廉就能感觉到的。梁大夫就是从那天开始脸上才有了笑容,因为这代表于廉的左手已经有了触觉了。现在,那只移植来的新手不仅恢复了触觉,而且能够活动。于廉在大家的催促下,慢慢做出了一些诸如端起茶杯之类的简单动作。好像从大脑的指挥到手遵从这个反应过程有一点慢,但是这些不重要,阻挡不了院长在人群拥围中接受掌声和祝贺。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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