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离婚吧

肖力跟我说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这消息一开始让我很有些无地自容。

我们俩一前一后两个月份里落地的，现在我还打着光棍羞愧难当呢，他结了婚生了孩子，这都开始闹离婚了。不过从光棍的角度，他闹离婚对我来说不是坏事，当然了，我这种心理不太磊落。

肖力那媳妇我是知道的，肖力从老家带出来的，也就是从农村娶的。娶这个媳妇时，肖力和她都是初恋，算得上纯正的结发夫妻。没办法，我们家那边的婚姻都是这么开始的。

肖力结婚那会，我和他都已经是有固定收入的技术工了，虽然只是工人，但是在村里说起来还是响当当的，有面子。所以，肖力娶这个媳妇很是有些不情不愿。其实如果不是肖力的父母死缠烂打要抱孙子，肖力是否跟我一样到现在还打着光棍，这可谁也说不准。

肖力带着媳妇回北京那天，我去火车站接的他们，随后我们就成了邻居。本来我和肖力蜗居一室，现在让一个陌生羞涩的姑娘给弄成了邻居，我和肖力都很有一阵子不适应。我的父母借肖力妥协这事老敲打我，似乎我的路也只有步肖力后尘这一条了。

不过就在我和肖力两口子正式做邻居的第一天，我就对婚姻有了极大的蔑视。那天我起得还算早，正好见到肖力的媳妇在客厅张着大嘴打哈欠，一口黄牙，一看就知道我们老家那儿水质不好。也就是那会儿我才敢确定，她应该是从来都不刷牙的。在她从哈欠连天到捋袖子做早饭的过程中，她两眼的四个眼角都有眼屎。我不敢确定她淘米煮粥时会不会随手抹一把眼睛，所以从那以后，我从来没在和肖力合租的房子里吃过早饭。

后来在一次喝酒的时候，我不无担心地提醒肖力，虽然咱不是什么有志青年，但是这样一个一天洗三遍澡都洗不掉土腥味的媳妇，你们俩能过得好吗？

那天肖力跟我急了。从小到大肖力没跟我急过，那天急了。肖力扯着嗓子脸红脖子粗地跟我嚷，我可以调教她呀！咱们俩刚出来时不土吗？你身上的土腥味才洗掉几天呀？

这事不能怪肖力，怪我。人家蜜月期还没过半拉月，我跟人家说那话，那意思是我怀疑人家过不成日子。

不过肖力嚷的可不是酒话，他真的开始一点一滴地调教他那个黄牙媳妇。有空的时候，肖力还报复似的在我面前表演小夫妻之间的狎昵。更让我受不了的是，自打那次朝我嚷嚷以后，每天早上肖力总跟他媳妇一起刷牙。肖力在里间，高声大语字正腔圆外加手把手地教他媳妇，牙膏怎么挤、什么是最正确的刷牙姿势。所以我每天早上碰见的，都是他媳妇满嘴的牙膏沫，里面搀杂着浓郁的血丝。

不久，肖力的媳妇肚子大了。我知道我的那张床很快该由一个能照顾人的老太婆来躺着了，所以我很识趣，搬家。由于不满意老在震耳欲聋的车间里耗着，我很快左弹右跳着换了几份工作，最后吃上了文字饭才算安稳下来。稳当下来歇息歇息，掐指一算，这一晃好几个年头了。肖力当年生了个丫头，这都该是上小学的年纪了。

肖力还在老车间里呆着，尽管换了好几任厂长，肖力也不过就是从工人跳到了车间副主任。倒是他那媳妇，真是应着女大十八变，从街头小商店的柜台站起，站大发了，在一个很上档次的商场站上了经理，白领了。

这事闹的，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在童话里我信，在身边不远处我就觉得恍惚。要不是肖力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喝酒，我哪里会知道肖力这些事啊。

她说我属王八的，见一个地洞就当窝趴着了，连孩子上学的赞助费都交不起。要跟我离婚！

肖力酒喝多了还是喜欢扯着嗓子嚷，脸红脖子粗的。这感觉我熟。

那就跟她离呗！

我似乎有些自得，觉得这么多年了，我的预言终归还是准确地应验了。

不离，坚决不离。我耗死她，两年了！

肖力跟我伸着两根指头，一个食指一个中指，一般情况下这代表胜利的意思。

我花了这么多年调教她，从一天要刷两遍牙到晚上上床睡觉要穿睡衣，我花了多少心思？噢，现在成天鹅了，扑闪翅膀就想飞了？

肖力把胜利的手指弯成勾，找到酒瓶的脖子，勾倒，往嘴里灌酒。这不像他，当年我们俩猫在床上喝啤酒，他都要用一次性杯子。

那不离怎么办？按你说的情况，别说你孩子上的那学校的赞助费，就是学费你也付不起。

她养着呢。

那你现在吃住怎么解决的——她不是跟你分居吗？要是不嫌弃，搬到我这住，吃呢，就凑合凑合。你知道，我一个人吃也是吃，两个人吃还热闹些，再说了，多少年前咱俩就是这么吃这么住的。

那不用，我跟她分床不分居。现在她还得天天给我做饭，一天两顿。

哦，那不错啊，这说明她并不是真想跟你离，你再努力努力，没准儿能破镜重圆呢。看来你们俩的感情还没有完全破裂，要不然，她能愿意给你做饭？

肖力用酒精烧红的眼睛看我，吼道，狗屁！她一天做两顿饭，我得交她十块钱。